断流,这是一个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由于干旱、无序的开发和拦截,很多在历史记载中波涛汹涌的河流也慢慢变成涓涓细流,甚至不复存在。于是,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永定河断流、淮河断流、黄河断流……
死亡的永定河
2010年,北京启动了一个建设永定河绿色生态走廊计划,试图让断流30余年的母亲河——永定河全线恢复水域生态。
永定河是北京地区最大的河流,海河五大支流之一。自古以来,因为上游黄土高原森林覆盖率低,水土流失严重,河水混浊,泥沙淤积,天长日久就形成了“地上河”,河床还经常发生变动。这种“善淤、善决、善徙”的特征与黄河相似,故有“小黄河”和“浑河”之称。永定河流域夏季多暴雨、洪水,春旱也严重,还迁徙无常,百姓呼其为“无定河”。清康熙三十七年大规模整修平原地区河道后,才改成现在的名字。然而,这次大规模的休整并没有让永定河从此平静下来。直到1954年建成蓄水22亿多立方米的官厅水库,才基本控制了上游洪水。由此可见永定河径流量之大。
永定河丰沛的水量也滋养了流域内的山川,造就了永定河边优美的风光。
“河声流月漏声残,咫尺西山雾里看。”明代诗人杨荣的这首诗描绘了当年“卢沟晓月”的美景。那时,卢沟桥是进出京师要津,桥下水流滚滚,桥上过客如织。还有一首大家都很熟悉的古诗:“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样一种仿如江南的景致,描写的却是永定河周边的景象。这首诗的作者马致远的故居就在门头沟区永定河边的王平镇西落坡村。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永定河依然有20余亿立方米之丰富水量。1951年,在永定河北京段上游河北怀来开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座大型水库——官厅水库,设计总库容为41.6亿立方米,并于3年后完工。不过,该水库从未蓄满过。
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城市的发展、人口的增长,北京一直水资源紧缺。为了满足城市用水,三家店以上永定河水几乎全部引入市区,使三家店以下70多千米的河道长年断流,河道两边土地沙化。近些年永定河沙石盗采猖獗,致使河道内沟壑遍布,河床裸露,每到冬春季节,西北风顺河道而下,京城顿时风沙弥漫。由于根本无水补给永定河,加上严重超采地下水,北京西部地区第四纪地下水已经全部干枯,永定河的生态系统已经受到严重破坏。
北京段以上的永定河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山西境内桑乾河上水坝林立,但多数水坝呈池塘状,沿河水量并不丰沛,其他河段的样貌则只是被严重污染的溪流状。许多较小支流,因干涸而被填埋。
1997年,由于水质污染,官厅水库被迫退出北京饮用水源序列。
即便不是污染问题,永定河也无法继续成为北京水源地。有数据显示,从2006年到2009年连续4年,官厅水库入库水量均在1亿立方米以下,分别为0.96亿、0.67亿、0.80亿和0.22亿立方米。这意味着,这些水流出水库,还流不到北京境内,就全渗到地下,断流了。
国际水利学界的一个共识是,人类使用一条河流水量的20%,对河流自然生态破坏不会太大;30%就达到警戒线,会对生态有严重影响。而北京对永定河水量的使用,达到了100%,这无异于涸泽而渔。
北京市对永定河的治理,最明显的好处是治理了裸露的沙土、减少风沙危害。而受益最大的是两岸的居民、企业、开发商。经过治理,河里有了水,两岸得到高水平绿化,一个接一个高尔夫球场为富人们提供了优良活动休闲场所,附近商品房小区以水景作为卖点,政府也在该区规划了多个开发区,以图带动滞后的北京南部地区的发展。
这项堪称奢侈的人工化河流计划,将耗费170亿元巨资。每年河流所需1.3亿立方米水量也全部靠“人造”。
但是,这项号称恢复河流生态的工程,实际上恢复的不是河流生态,只不过利用河道修建了一系列人工蓄水池而已,而本来的天然河流已经死了,天然河流所支撑的河流生态系统也已经死了。
如此巨资投入,其实是一场与洪水的赌局——建于河道内的景观如遇三年一遇以上级别洪水,将毁于一旦。而且,这个人造景观对于改变上游缺水、下游断流和水质污染的现实问题,是否有帮助,还是一个未知数。
北京市的永定河治理工程只涉及北京段170千米,解决不了上游山西、河北缺水和污染之困局,也不会改变下游断流之现实。该工程水源并非来自永定河天然水,而是北京市生活污水处理后的中水。这些水既不会补充地下水,因为河床下铺设了防渗膜,也不会补充下游水源,因为在出境之前用管道抽回循环使用。
也就是说,这只不过是一个人造的景观,并不能恢复永定河的河流生态。
但是,在中国的所有江河中,永定河的防洪地位极高,为全国四大重点防洪江河之一。据水文资料显示,1918年以来,永定河出现过10次每秒1 000立方米以上流量的洪水。1956年8月3日,永定河北京段上游的官厅山峡区突降暴雨,整个山峡区总降水量达到4.16亿立方米。次日,每秒高达2 500余立方米流量的洪峰过境北京三家店、卢沟桥。8月7日,西麻各庄大堤决口,致洪水淹没大兴、廊坊、武清等处共908平方千米。
虽然目前永定河常年处于断流状态,但是并不表示大洪水不会到来。因为,自1956年大洪水之后,华北出现反常的长期干旱。55年未发生洪水,代表着未来数年间出现洪水的概率增大。而永定河治理工程的“生态修复工程及滩地服务设施的防洪设计标准为三年一遇洪水”,“减渗工程的设计标准为十年一遇洪水”。这就像一个静美的花瓶,虽然有着再美丽的外表,但经不起风吹雨打。只要永定河出现大于10年一遇的洪水,这座耗资不菲的人造景观将毁于一旦。
母亲河不复奔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多么豪迈的诗句,也说明当年的黄河是多么得壮观,但现在,黄河下游800千米河道已经看不到奔流的气势了。
善淤、善决、善徙,是黄河的三个特性。不过,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黄河入海年径流量逐渐变小:20世纪60年代为575亿立方米,70年代为313亿立方米,80年代为284亿立方米,90年代中期为187亿立方米。在短短的几十年里,黄河入海径流总量锐减了一半多。于是,黄河又增加了一个特征:断流。
黄河自然断流始于1972年,主要发生在下游的山东河段。据黄河1919年以来水文观测资料统计,黄河下游在1972年以前,除1938年在花园口扒口改道和1960年6月由于花园口枢纽大坝截流及1960年12月由于三门峡枢纽关闸蓄水造成黄河下游断流外,还没有出现过断流的现象。
所以说,要追究黄河断流的原因,与其从地理自然方面找,还不如从近几十年的发展变化中找。
20世纪50年代以来,黄河流域人口猛增,人类生产与生活规模无节制扩大,耗水量呈现急剧上升态势。50年代时,黄河下游灌区灌溉140万公顷农田,90年代灌溉面积上升到500万公顷,工业生产用水也数十倍地增长。在50年代初期,黄河供水地区年均耗水量122亿立方米,90年代初达到300亿立方米,而同时年均降水量反而有所下降。与50年代相比,90年代黄河下游非汛期来水减少24.5亿立方米,同期耗水量反而增加81.5亿立方米,水资源供需矛盾尖锐。
在供需矛盾如此尖锐的情况下,引黄渠每立方米水费仅为3.6厘钱,远远低于供水的生产成本,如此低廉的水价自然难以唤起人们的节水意识。目前,黄河流域共有水浇地500万公顷,农业灌溉仍然主要采用大畦漫灌、串灌等原始灌溉方式,粗放经营的农业生产方式使黄河水资源的有效利用率不及40%。
在枯水年份或者枯水季节,黄河沿岸各地只从自身利益考虑,纷纷引水、蓄水、争水、抢水,水资源管理混乱,水量分配不合理,水荒矛盾更加突出,加重了下游水资源匮乏的程度。
所以,近几十年对水资源的不合理利用才是黄河断流的主要原因。
黄河下游的频繁断流已直接影响到依靠黄河供水的城乡生活和工农业生产用水,并使水环境容量减小,加重了黄河水污染和水环境的恶化。因为断流,改变了原来河道冲刷模式,泥沙淤积使河道萎缩,河床抬高,黄河下游成为地上悬河,降低了行洪能力,增加了决口和改道的风险。目前,黄河下游主河槽呈现出“浅碟子状”,平滩流量由过去每秒6 000立方米降为不足3 000立方米,汛期一旦来大水,洪水就会轻而易举地越出河槽,在横比降远大于纵比降的“二级悬河”形势下,洪水甚至是中小洪水在滩区极易形成“横河”、“斜河”、“滚河”,使黄河下游两岸大堤防不胜防。更为严重的是,断流加剧所引起的水荒和下游决口的威胁交加,一旦遇上天灾,民生将难以为继,所导致的后果让人难以想象。
因为断流,河口湿地生态系统退化,生物多样性减少,地区土地盐碱化加重,使美丽富饶的黄河三角洲日渐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