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那么容易，还要你这个干部科长干什么？”钟国疆没好气的说，“任人唯贤，德才兼备，人民军队的特色。我们不能像美军，像西方军队，长官意志，一个人说了算。党委管干部，就是要集体领导。”
权胜利自知自己认识肤浅，言语不慎，不无惶恐地说：“感谢首长批评指教。”敬了礼，就跑出去了。
根据魏德文的提议，分区党委常委关于党委班子及各级干部考察情况专题汇报会召开了。先分析评价三级党委班子，研究干部使用和配备，用了一个多小时。钟国疆坚持落实民主集中制原则的“十六字方针”，会前进行了充分酝酿，各位常委都达成了一致意见，并和三级党委交换了看法，庄严肃穆的常委会上没有异议，全票通过。
接下来，分析研究部队建设形势，却意外打破了预期的时间，上午会议未能结束，下午继续，直到太阳落山。在如何对待成绩正视问题的问题上，张秋生和魏德文又发生了分歧，导致大家参与争论。
莫得远的一番话把大家又弄得疑惑起来。他说应当多报喜少报忧，因为报喜得喜、报忧得忧。古往今来，凡是打自己嘴巴子的不是呆子就是傻瓜。不是神经不正常，就是脑子进了水。有粉要往脸上擦，不能往屁股上抹。就是没有粉，还是要把脸让给人家看，不要把屁股亮出去。再说了，虽然丑媳妇都得见公婆。但再丑陋的媳妇也还得梳妆梳妆，打扮打扮。东施效颦，虽有自不量力的嫌疑，但她学美、求美、亮美、追美的精神值得肯定。用现代眼光看，东施效颦也是一种敢于亮剑的精神。这符合钟政委和大政委们的锦囊妙计。他这一番奇谈怪论，把常委们一下都蒙住了，连邵兴邦和魏德文也一时无言以对。
张秋生趁机推波助澜：“分区这几年够晦气了，破草帽把大家伙都压得喘不过气来。实施锦囊妙计，应该洗心革面，把脸上屁股上的灰土全洗掉，别再原模原样亮给部队，亮给上级领导和机关。如果那样，对大家伙都不利，也影响咱们钟政委站好头班岗。”
俗话说得好，理驳千层，不看态度看角度，什么事情都有很多角度，不同角度自有不同说法，不同结论。钟国疆不想纠缠这些枝节问题，更不想汇人这些近乎狡辩的言论当中，他要始终保持一个方向~弘扬正气，刹住歪风，全面发展分区部队建设。当最后大家像夕阳一样筋疲力尽的时候，都想听听新政委的高见。
钟国疆不能再推托，如果还是徐庶进曹营，就会授人以柄，说他玩深沉，或者说他是实心菩萨，甚至于说他是山中竹笋，腹中空空。当新领导和当新兵的道理一样，第一印象极其重要啊。于是，他对大家爽朗地笑一笑，开言道：“各位常委，同志们，我到烽塔军分区整整一个月了，一直寡言少语，经过两次比较全面、深人、细致的调查研究，现在我可以兑现对大家的诺言，“到时候好好讲话”。我把大家的意见综合起来，觉得正视问题和解决问题，才是我们分析研究部队建设的关键。全区部队建设今后必须遵循振作、奋起、拼搏、发展的基本思路。借此机会，我郑重地向大家保证，带出一个好班子，培养一批好干部，营造一股好风气，带出一支好部队，留下一个好摊子。在我任职期间要与全体官兵同甘共苦，战胜贫穷落后，到达胜利的彼岸。”
他激动地站起来，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大家，朗声说道：“请各位放心地告诉我们的部队，我们的战士。三年内，弄得好两年内，我们将甩掉那个沉重的压得我们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的破草帽，战胜困扰我们已久的边关十四难，走上丰衣足食、风调雨顺的阳光大道。”
他越讲越兴奋：“同志们！让我们结束那些无谓的争论，放眼明天，放开手脚，大干快上。经过反复调查研究和酝酿磋商，我们一致认为，分区干部队伍建设很多地方差强人意，但藏龙卧虎还是实实在在。不要以为这就是一种稳操胜券的态势。古人常云：龙行天下，虎虎生威。又说龙争虎斗，龙腾虎跃。我们都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人民解放军的高中级军官，既要有继承光荣传统的明确意识，又要有开拓创新的鲜明观念。有龙有虎，藏着卧着，如果是修养休假，也无啥可说。如果是在岗在位，老藏着卧着，那就不行了。我们要龙争虎斗一与困难争，与险阻斗，不为名利争，不搞窝里斗。我们要龙腾虎跃一腾空而起，腾云驾雾；跃跃欲试，跃居第一。归根结底一句话：要龙飞起来，要虎跃起来。这就决定了，我们党委一班人要有舞龙的本领，训虎的胆魄。别学叶公好龙，也别学以身食虎。舞龙也好，训虎也好，首先要有比天大比海阔的胸怀，要有比山高比地厚的气度。其次要有胜龙的才华，过虎的本领。其三，要有龙心虎胆，绝对不能有狼心狗肺。这样，才能保证龙虎们心悦诚服而又心安理得地奋飞和腾跃。张秋生同志刚才说得太好了，应当把我们脸上屁股上的灰尘都洗干净。脸脏了屁股必定不干净。而屁股不干净脸面也就不好看了。只有脸上屁股上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才能达成众星捧月的大好局面。困难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让我们携手并肩，同甘共苦，阔步前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胜利的彼岸，登上秀美的山峰。谢谢大家！”
全场爆以热烈的掌声，那掌声持续了好久。透过了薄薄的、脆弱的墙壁和砖瓦，飞出常委会议室，传遍分区大院，传遍烽塔的山山水水，一直传到了大疆军区、西朔军区机关。两级军区的大政委和其他政治工作首长，先后打来电话，或三言或两语，对钟国疆给予肯定，表示祝贺。
向秋丰主任显然有些得意，给林祥江政委打电话，请他抽空到烽塔分区蹲点，以示上级机关和党委对分区党委机关的关心和支持。这正中林祥江下怀，满口答应，时间选在年终总结前。
晚秋已尽，新冬来临。千里边关，迎来了新一轮寒流，南山北山重新披上了隆冬的白袍。
公历12月，农历冬至这一天，林祥江政委风尘仆仆，来到了烽塔。很有意味的是，此行他没有预告，轻车简从，只带了郑秘书，悄然而至。走出烽塔机场，郑秘书方才给钟国疆通告，叫他到南塔团见林政委。郑秘书家在南塔县，来到南塔团，安顿好，林祥江就叫他回家去了。
接到通知，钟国疆喜忧参半。他随西朔军区首长到大疆军区部队多次，和林祥江政委早已熟悉。这位大政委比他大三级，扛着中将军衔，相貌堂堂，品德端正，才华横溢，为人宽厚。可是，他对高中级干部一贯严格要求，少有差迟就会板下脸来，不是批评就是教训，一点也不心慈手软。眼下，烽塔分区虽有起色，问题还很多，与部队建设的标准和上级首长机关的要求还相差不少。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更何况自己才来几天，那点小小成绩丝毫不能说明什么。林政委何等聪明智慧，政治工作经验十分丰富，想瞒过他的眼睛，压根没有可能，如果他不满意，那该如何是好啊。
钟国疆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团招待所，喊过报告，走进了林祥江寄宿的套间。
林祥江起身相迎，热情地说：“小钟啊，你辛苦了。我代表两级军区首长，向你表示亲切问候。”
钟国疆再次敬礼，然后，在他对面坐下，不无拘泥地说：“感谢两级军区首长关心，请首长多批评。”
林祥江轻轻一笑：“小钟啊，智慧越来越高了，想堵我的嘴？我可以少说，但不可以不说，不然我来做什么？说说吧，都有些什么体会？”
钟国疆苦笑一下，说：“三个字：苦、难、甜。”
“哦，已经尝到一点甜头了。不错，看来我的担心多余喽。”
“首长担心什么？”钟国疆惊讶地问。
“怕饿着了，怕冻着了，怕睡不着啊，简称三怕。”
钟国疆被逗乐了：“首长，非常感谢你对我和分区官兵牵肠挂肚，小钟明白呀。首长是怕我落实不了锦囊妙计，给你丢脸。”
“你小子仗越打越精了。实话跟你说，我真为你捏了一把汗啦。向主任他们也为你担心。这个分区毕竟窟窿太大，破草帽很重。派你来打开局面，这关系到整个分区和整个边防的前途嘛。”
钟国疆长长舒口气，苦笑一下说：“首长，说实话，我的心啊一直悬在嗓子眼上。虽然尽力了，我还是疲于奔命。所以，我没有什么成绩向首长汇报，只能表个态，请首长严格检查，严肃批评。再请首长多多关照，大力支持。”
“听话听音，你向我伸出了金钵钵。你化缘很卖力，要钱不要命，我都听说了，真是难为你啦。”
钟国疆不好意思的笑笑：“首长，跟你说心里话，我真的是逼上梁山。这几年分区形象不好，官兵们出去做啥都受歧视，人家不给面子。我头一次下边防连队，半路上车子坏了，请放牧的人来帮忙推，就是请不来，还是花了钱才成事。”
“嗎，你说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林政委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我们一贯强调树形象，没有形象就没有威信，没有威信就没有地位，没有地位就只有那个了。上有党中央、中央军委、两级军区，下有全体官兵，左右有地方党政机关，还有老百姓，你的老猎豹不是已经推上坡了嘛。香辣政委的名气也传扬开了，经济效益也有了。坚持下去，必有好处。你先去看望边防军妈妈，又和孟子斌师长联络感情，这都很好，人民是靠山啦。不过，以后，要多注意身体，虽然是为部队建设，但身体健康还是要讲究。可以叫身边的人代劳嘛。”奇怪地笑笑，接着说：“小钟，我还听说有个神医刑丽姜，怎么回事？”
钟国疆诡秘的一笑：“首长，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林祥江歪起头反问道：“你说呢？”
钟国疆“嘿嘿”一笑，“说真话，我真不知道。”
“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林祥江诙谐地说，“你小子可别学那些个下三烂干部，上任没几天就装房子，要车子，泡妮子。”
钟国疆惊骇地站了起来：“首长，请你放心。钟国疆决不是那种人。我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和家庭，父母亲老革命，妻子很贤惠，女儿很可爱。我还有边关的太阳和月亮。用我老爸的话说，忙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哪有闲工夫歪门邪道。”
林祥江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坐下，说：“你别多心。我是嘱咐你，提醒你，不是怀疑你。你来这一段时间，所作所为我都知道，边关千里走单骑，5天等于720小时等等，前所罕见，令人感动，又令人尊敬，贵在坚持。”
“遵命！”钟国疆一时激动，开了一句玩笑。
何百忍进来了，请首长共进晚餐。三人一起来到了团招待所小饭堂。
晚餐非常简单，按照标准，八菜一汤。林祥江也不喝酒，对钟国疆戏言道：“香辣政委，让我也尝尝滋味如何。”钟国疆就叫何百忍如法炮制，给每人都端上一杯放了香菜和辣椒的开水。喝了一口之后，林祥江哈哈大笑，说：“有香有辣，既有革命精神，又有创造精神，还有廉洁自律的意识，好，好好。”
林祥江和钟国疆心里想的并不一样，一个要考查班子，考核干部。一个要推动锦囊妙计，扩大战果。加上香辣开水确实不爽口，正像莫得远他们所言，真的不如喝酒痛快。所以，两人都无心喝酒叙话，匆匆吃过，草草收场，散了一会步，就走进了会议室，连夜听汇报。
两个政委，一个大校，一个中将，坐在面前，其中一个还对自己有成见，何百忍不由一阵紧张，不停地在心中命令自己：小政委，百忍，赶快镇定下来。
见林政委和钟国疆的小声说话停了，何百忍就开始汇报。还是给钟国疆汇报的那个稿子，白天他想改但没敢改，害怕钟国疆收拾他，只稍微精炼了些。他不想再受大政委的批评。林祥江可是当过组织部长，文字水平很高，说话行文向来很精练。
何百忍振振有词，林祥江听得专心，时不时点头，他的胆子又壮了起来，越说越来劲。季成光一旁不失时机地插上一两句话。
钟国疆一旁看得清楚，林祥江的表情一直晴空一片，心里说：何百忍还行，大政委一点挑剔都没有嘛。
何百忍两眼的余光早已注意到钟国疆的表情，心中得意起来，暗暗地想：钟国疆，本人虽是小政委，但我一点也不比你逊色，一点也不怕你。你看，大大政委天空晴朗，你小政委就不敢对我刮风下雨。
他轻轻咳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抬高一点声音，接着说：“团党委一班人，心系基层，坚持为基层办实事，办好事，做战士的贴心人。经统计，7名常委，平均每人每年下基层88天……”
“你说多少天？”林祥江脸上出现了疑惑。
“报告首长，7名常委，平均每人每年下基层88天，88天。”何百忍理直气壮。
“哦一那你们团养了多少头猪啊？”林祥江突然问了这个问题，连钟国疆也不知何意。
“报告首长，1318头。”何百忍不假思索，语气坚决。
钟国疆发现了，何百忍也发现了，林祥江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而又莫名其妙的微笑。
何百忍侃侃而谈，又说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讲完了，请求首长指示。林祥江叫季成光说说。季成光说何政委全部代表了，他就不重复了，请首长做指示。钟国疆说他前几天才说过，请林政委指示。
林祥江似笑非笑地说：“今天太晚了，大家先休息。等整个考察工作完了，我再好好跟你们说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郑秘书回来了。林祥江悄悄吩咐他去调査几个数字。
吃过早餐，林祥江叫钟国疆陪他到处转转，汇报听过了，实地考察更需要。钟国疆觉得他话中有话，却不敢肯定，试探着问他，感觉如何。他说比较满意。钟国疆心里稍稍放心，没有再问什么。两人屋前屋后转了一回，看了机关办公室，看了操场，看了菜地，最后看了猪圈。林祥江一路上谈笑风生，看不出有任何不满意的样子。
下午继续实地考察，去看两个营党委的工作情况。钟国疆一直注意观察林祥江的表情，虽不像上午那样有说有笑，却还是面带微笑，他没有多想，暗自祷告平安无事。
又坐到了晚饭桌上。根据林祥江的指示，分区常委们都来了，晚餐改在大饭厅里，摆上了两个大圆桌。分区常委和何百忍、季成光围着林祥江坐在一桌，其他的团常委与工作人员坐一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