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柳士隐接连惊呼三声，后又赞道：“当初乍见之时我便看出了小兄弟你的与众不同，我还寻思怎么连你这等青年俊秀我都没发觉，原来是才到不久……”
得，这老头不仅风趣，原来与我是一路人，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啊！
对于老头这通夸赞，徐幕自然是持将信将疑态度的，反正他是没看出自己有什么值得为人称赞的。不过想到那可信的一半，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情不自禁的抿了一口小酒，不想老头忽然盯着他道：“既然小兄弟如此出众，可曾考取功名？”
从老头的眼神中，徐幕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真心的。
他娘的，难道不问功名、不问出身、不看光鲜的外表会死人么？先不说流氓问不问岁数，最起码人家英雄还不问出处呢？
徐幕被柳士隐问的有些抓狂，上一世他好歹也算是一流大学里出来的大学生，优渥的家庭条件自不必说，学历、长相、能力任哪样拿出来也只有他鄙视人的份。结果到了这里呢？一个普通的赌徒都可以对他不屑一顾，这叫他情何以堪！柳士隐问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已经想好了柳士隐听到答案后的反应——不拍桌子走人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何猛同样听到了柳士隐的话，也体会到了徐幕的郁闷，不过却只顾一个人幸灾乐祸，被他狠狠的一瞪之后立刻板起了脸。
徐幕才沉默了没多久，柳士隐随即察觉到他脸上的尴尬，马上为他斟满酒端到了面前：“还望小兄弟不要计较，老朽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老朽不曾考取功名不依旧好好的当了个教书先生么？我是想，以小兄弟你的本事，在咱苏州混出个名堂来简直轻而易举，一来不想小兄弟你虚度了华年，二来是不想看着那些官场中人闲置你这等英才不用却在那里感叹时无英雄啊！”
“诶？”徐幕郁闷的吞了一杯酒水，不解的问柳士隐道：“先生，小子我就不明白了，你我才初次见面，你怎么就一口笃定我有本事呢？莫非是我那杂耍对你有莫大吸引力？”
这老头拍马屁也得有个度啊，真当你很了解我？是，我的确是有些本事，可是——你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呀，我这个人很内向的！
“嘿嘿！”老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样饮尽了杯中酒：“可能，这是老朽多年识人的直觉吧，我直觉很准的……”
我倒！
太不要脸了！
先前徐幕还觉得这老头诚挚、风趣什么的，没想到全他娘的是鬼话，三杯酒下肚就开始不老实了，被他蒙骗了不说还老是被他带沟里，太气人了！
他正欲开口和老头辨个一二，忽听老头认真道：“那只是半个玩笑话，原因固然是有，但据我观察还有与你的这番谈话，小兄弟你的一些特点确实异于常人！”
“比如？”
“你比寻常人要大度、大胆、大方，还豁得出去……”
啧啧啧，看老先生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不就想说我傻大胆和脸皮厚么？不愧是文人，骂人都骂的这么与众不同……
徐幕幽幽的望了一眼小老头，对他那性格也实在捉摸不透。无语的他只能默默的喝着桌上的酒，没想到这么一来却教他细细品到了这个时代特别的佳酿——不同于他前世喝过的任何一种酒，与那些高浓度的白酒相比起来，此酒入喉不烈，反而回味着无穷清香，放在他那个时代，酿酒的方子怕又是要被天价抢购的主。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闪现过一丝商机，若是将这东西拿到二十一世纪卖的话，那老子岂不是要赚翻了？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一切瞬间让他清醒——想要回去，谈何容易！
柳士隐瞧见他一个人在那默默的喝闷酒，还当是因为先前的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清不楚的神色，端起酒杯道：“小兄弟，你可千万不许胡思乱想了，若老朽真瞧不起你，又岂会与你同坐于酒肆？”
徐幕一愣，随即巧妙的还了一句：“先生多虑了，同样的原因，若我还惦记着那些事，现在也不会与你同坐于酒肆了！”
他并非客套，老头的气度他自然理会的来，况且人家已经这般恭谦有礼，任谁看了都说不出个不是来。只是想到自己的际遇，他实在是有些欲哭无泪。
柳士隐哈哈大笑道：“好！度量能吞天、风雨扛在肩，果然大丈夫！老朽果然是没有看错你！”
说完，柳士隐竟然连饮了三杯，就连徐幕自称酒场老手的人都有些自愧不如了——人家那是在喝凉水，你能比么？
看来，他的回答是让老头满意之至，不过他心里却也越发的感到有些羞愧，酒量不如人就不说了，连气量都比他不过还能了得？当下拉着何猛陪他一起喝酒，再也不曾胡思乱想。
眼看着一坛酒已经见底，柳士隐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小兄弟，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先生但说无妨。”徐幕虽有些微醺，依旧坦然应了下来。
“小兄弟你言谈实在是与常人不同了些，风趣幽默自然是一点，但与你说话总令人轻松的很，老朽想知道到底什么地方才能孕育出你这般与众不同的少年？”
看老头客客气气的态度，徐幕也乐了——这明显就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啊。
他眼珠一转，落落大方道：“祖籍蓟州。”
这倒不是他胡说，他本便是那边的人，只不是换了个古称而已。
“哦？”柳士隐双眼一亮，凑过身子来兴奋道：“老朽年轻时曾立下豪情壮志，誓要走遍华夏疆土，只可惜最终也只是游历了江南的些许地方，这北方疆界，最终还是不曾踏步……不知小兄弟可否为老朽说道说道？”
合着老头这顿酒也不是白喝的啊！得，就应了你。见酒已喝完，徐幕索性站了起来道：“里边压抑的很，不如我到外边给先生你讲去？”
柳士隐看了一眼外边正好摆着的一张方桌，欣然应道：“如此甚好！”言罢，他又吩咐了酒保上酒，三人一齐向外走去。
徐幕平生最不怕的便是唠嗑，讲故事谁不会？想当年他无聊的时候也曾侃晕几个妹子；再说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又怎么会不熟悉？时不时的说出来温习一下，也好叫自己不要忘了故乡的影子。
倒是看着柳士隐那兴奋的模样又让他好一阵咂舌，这哪还是先前沉稳如山的老头？分明就是一个嚷着要听故事的小孩儿啊！
“诶？这是我们的先看到的，你凭什么抢了？”
岂料就在三人离那方桌仅有一步之遥时，被一个醉鬼抢了先，且那醉鬼还无所顾忌的坐在了桌子上，性子烈的何猛看了十分不爽，登时怒目相向。
“因为……我缺德啊！”醉鬼浑不在意的边说边打着酒嗝。
“……”
三人尽皆被醉鬼的话呛到，尤其是何猛，拳头早就握的青紫，恨不得狠狠的将那人揍上一顿才好。周围隐约已经有人按耐不住要看戏了，柳士隐见情况有些不对，急忙上前想要劝说何猛少惹些事，却被徐幕不声不响的拦了下来——那醉鬼的模样他看着就来气，没酒品你喝个毛啊，打死你都活该！
那醉鬼犹自得意着自己的机智，却被何猛上前猛地一巴掌抽在了脑袋上，顿时捂着脑袋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啪！”徐幕上前再补一耳光，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因为老子有病啊！”眼看他就要抬手再打，身后的柳士隐急忙上前将二人都拉到了一旁，“小兄弟，你们同他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呀！”
“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徐幕顺口蹦出一句歌词，见柳士隐依旧不得其解的看着他，急忙挠挠头道：“这不是路见不平么，再说，今天是柳先生你做东，小子既然不出钱也就罢了，最起码得给你弄个舒心的环境不是？”
“唉，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啊，须知人贱自有天收的道理，那醉鬼是有些败兴，可也不用我们动手不是？”柳士隐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即刻显出一抹狡猾的笑：“不过嘛，方才你那话说的有性格，你那举动也是真性情，老朽喜欢的很，哈哈！诶？对了，你那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话是从哪听来的，老朽同样对那精神佩服之至！”
嘿！没想到这老头倒是看得很开，也不像一般老头那样死板，有个性，我喜欢！徐幕同样对老头的表现赞赏的很。
不过柳士隐那话虽然说在了他心坎上，他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自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也正因如此，方才他的行事才会那般果断。又抽空看了一眼那醉鬼，好像看到这边的三人有说有笑让他有了惧意，叫嚣的冲他挥了挥拳头便灰溜溜的离去。
只是经醉鬼这么一闹，那酒桌谁也不愿意去抢了，徐幕更是嫌那地方坐着膈应，便与其他二人一同找了棵大树坐下，不一会儿便见酒保将酒菜都端到了面前。
也不知是因为酒香还是肉香，三人没开始举杯动筷，却先引来一阵恶犬。柳士隐还算淡定，见恶犬过来也只是定身不动而已，反之何猛那小子的表现就有些太出格了——竟然冲着恶狗呲牙咧嘴起来！
眼见那恶犬要发飙，徐幕眼疾手快的向不远处丢了一块骨头，这才化解了一场危机。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轻松了——三人举杯共饮，在欢笑声中享受着清凉的午后，徐幕也开始了他那深情的讲述——《蓟州之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