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其声,那声音却也如天音贯耳,在脑中嗡嗡响成一片。
那嘈杂得将世界都搅乱填满的声音里,有无数映像在脑中飞速的闪现。可是他辨不清,抓不住。只能任由那些声色光影倏然而过。在最后,那杂乱的映像终于归而唯一,漫天飞雪里,少女含笑回眸,眉目宛如水墨点染,清隽分明,瞬间消散。
意识中有什么潮水般涨满。有令人喘不过气的东西在潮水中沉淀。司马煜莫名其妙就觉得很难过。
这种难过很奇怪。
司马煜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自己日后一定会娶一个又丑又凶又悍的母夜叉当老婆,还会被她吃得死心塌地。小孩子总有写稀奇古怪的念头,总为一些很搞笑的理由担惊受怕。但那时他确实当真了,并且为此忧心忡忡。所以看到谢涵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听到了福音——只要他抢在母夜叉之前娶个天仙不就好了?所以他费尽心思追求谢涵,诚恳得恨不能吃买饭都要分她一半,但他并没有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而高兴。反而是那天上山遇见谢涵儿子的时候,他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那时他想:难道他就逃不了娶一个母夜叉的悲惨命运了?这可真令人难过啊。
但是从那之后,忧心忡忡的感觉反而消失了。就好像说完“你看我努力过了,但就是没办法啊”,然后就欢欢喜喜认命了似的。
那种难过就跟现在的很像。
但那个时候的难过不会让人心口被揪住了一样闷,闷得喘不过气来。
谢涟和卫琅当然认得出阿狸身边的大丫鬟。
他们看到珠翠的时候,就知道对面牛车里坐的是阿狸。
想不到那么软绵绵的小姑娘发起飙来也这么……这么凶猛,真是看错她了!知道是阿狸,再回想崔琛被打屁股,卢轩向个小侍女低头认错,卫琅就有些冷汗潸然——深藏不露啊!真不愧是他师父的侄女儿。
看来母猩猩手抓大棒脚踩众花是不可能了。母狮子口叼野豺睥睨群猫才是他家未来的局势啊。
卫琅唏嘘感叹,远远的望见崔琛和卢轩,深觉快慰人心。也就没了推人落井再砸块石头下去的心情。
回头看看谢涟,虽脸上没露什么情绪,但显然也在校正之前对阿狸的定位。
卫琅忍不住就有些口贱:“还这么率性而为。”
谢涟不动声色的回敬,“由来如此。”
两个人目光相对,同时一笑,各怀心事别开头去。
司马煜闭目凝神,平复了半晌,那种憋闷的感觉终于消退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闷闷的上车,道:“都解决了,就回去吧。我看那个……”他还不知道崔琛的名字,想说“小屁孩”,却又想起崔琛拔刀时的目光,竟就叫不出来,便略过去,“估计他暂时不会露面了,咱们也回去吧。”
司马煜想错了。
崔琛才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就羞恼得龟缩起来。反而是他自己,回去之后半夜里心烦得睡不着觉,蹬了被子,受了风寒。窝在东宫卷着棉被流鼻涕。
崔琛处置得很大方。
许诺给商贩的赔偿也一文不差的送去,姿态也十分诚恳。全然不像受辱过的模样。反倒是市署丞知道了他的来头和恶名,怕他闹事,战战兢兢的伺候着。
崔琛了了这遭事,每日里照旧去城外跑马打猎。有一回不小心践踏了乡间的田地,被农夫追出来骂时,也态度友善的道了歉,留下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