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失笑。
他还以为司马煜会走歪门邪道私下混进来,看来是知道收敛了。
便问道:“谁给他出的主意?”
中舍人便有些汗颜——太子没让人近前——便搪塞道,“王长史家的长公子与卫中书家的二公子在殿里。”
皇帝颔首,不再说话。
早有人对太傅耳语一番,太傅抬头望座上,见皇帝果然在看东宫呈上来的书卷。便规劝道,“逢此盛会,储君不在,难免令人惶恐。”
皇帝微微一动。抬眼看看坐席上的琅琊王、会稽王、海陵王,默然无声。片刻后,吩咐侍从:“让太子过来吧……路上别忘了先去看看太后。”
谢涟望见上边的动静,只安静的啜了口薄酒。
从开宴,崔琛那双狼崽一般的灰眼睛,就没有离开他身上。谢涟只做不知道,彻底无视。
坐他一旁的沈田子已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悄悄侧身跟谢涟搭话,“对面那个灰眼睛,长得像胡人的,是谁?”
谢涟道:“是清河崔家的嫡子。”
沈田子越发别扭,“就是那个崔琛吗?我听说他母亲是个鲜卑人。他从小就跟野狼厮混,十二三岁就杀过人。那眼神果然不良善之辈能有的。”
谢涟低头抿酒,克制笑意,“看着凶恶,却未必禁打。”
沈田子不以为然,“我是不会跟这种人打交道的。”
一巡酒尽,歌舞换了新曲,宫女们也流云般上前,给客人们更换杯盏。
两个人的话便中断了。
谢涟接了酒,扫了对面一眼。忽然觉得卢轩座前斟酒的宫女背影有些面熟。
——那宫女斟了酒并没急着退到席后,反而捧起酒杯,奉给卢轩。那双手白净修长,指端并不曾娇媚翘起,却别有一种白玉般的清颀。姿态也娴雅大方。
受风气影响,本朝女子常有风流之举,对男人明目张胆的欣赏,最不扭捏。想当年檀郎出行,大姑娘小媳妇们手拉着手将他拦住了,肆意围观。人聚得多时,有挤不上前的,也要投一枚木桃过去,聊表寸心。是以才有掷果盈车。这宫女不过奉一杯酒给他,也不算什么。
但谢涟还是觉得有哪里不搭。那宫女起身避让到卢轩身后,他便看见那双低垂着的,幽潭般清冷流波的眼睛。
谢涟“噗”的就喷了。
沈田子:“怎么了?”
谢涟扶了额头,“……有些醉酒,我出去透透风。有人问起我,请沈兄帮忙搪塞一二。”
沈田子道:“好说。”
那边卢轩已经从宫女手里接了酒,啜饮一口。
他生得儒雅,出身又清贵,从来都不缺艳遇。但这宫女美貌令人难以自持,他也小有些心荡神移。
崔琛扫那宫女一眼——没兴趣。又看谢涟,见谢涟起身离席,便也低声对卢轩道:“我出去走走。”
卢轩叮嘱,“出门在外,不要生事。”
崔琛笑而不答,已经悄悄退席,跟着谢涟逶迤而去。
阿狸望着潭中碧水又发了一会儿呆,才将东西收拾进荷包里,起身回去。
从流玉亭出来,穿过一个花园、一道高墙,便是一条宫道。道路往南去是皇帝住式乾殿,往北去可达华林园,往东通着太后宫,西边正临着的就皇后住的显阳殿。
入宫觐见,不论拜见皇后还是太后,这条道都是必经的。因此常遇着什么人,阿狸也没当一回事。
直到前边引路的宫女停下脚步,行礼道:“太子殿下金安。”阿狸才猛然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