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急着赶路,这是事情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是已经到家门口,且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洪涝,十花楼前积的水足有半人高。而我们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如何把水从楼里舀出去,这真是个令人无法启齿的开头。
很难想象,怎么能有这样一个地方,城名平安,但是一年的大部分时候人们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别人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轮到平安城就是春逢沙尘秋逢地震,冬夏两季更是干旱洪水交替进行,但百姓居然还是这么地安居乐业,这也是一个奇迹。而当今皇帝为什么还不肯迁都,是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有些人一辈子不能离开一个地方,有些人一辈子注定流浪,十四岁前我觉得我是前者,并且向往后者的漂泊,感觉那一定很浪漫,十四岁以后我的人生浪漫得没边,因为一直在漂泊,既漂且泊还居无定所,所以人生真是不能想太多……但无论如何,如今我又回到平安城,初衷是回来拒婚,只是比对方慢了一步,抛开所谓客观主观,结果总是好的,纵然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我的名声,不过名声这东西,一向是你把它看得重它就重,你把它看得轻它就轻。再说为了表达歉意,皇帝还打算给我挑个更好的。当然这多半是唬我,传说原本挑给我的这位将军已是俊杰中的俊杰,比俊杰中的俊杰还要更俊杰的,除了皇帝本尊也想不出什么其他人选,最重要的是皇帝不能容忍你想出其他人选,但这就涉及到一个兄妹不能**的问题,而且他着实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回来三天,我才搞清楚拒了我的这位英雄姓甚名谁。
连宋。大将军府的大将军连宋。
初次听闻,觉得无端耳熟,梨响向我普及他的丰功伟绩,说是少年奇才,十一岁跟随老将军上战场,短短十年战功卓著,一路高升,成为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但老实说,我这个人无心政事,除了六年前父亲战死的梓衡坡之役记忆深刻外,其他的完全没有印象,连将军的伟大之处,也就不太能发自肺腑地体会。但着实是一个耳熟的名字,抱着脑袋想半天,直到无意间看到梨响袖子里露出来的一角手帕,灵光乍现,才突然想明白。首先记起的是一只手,我生平仅见的最好看的一只手。那是五年前,我十一岁的时候。
犹记得,在那个全民向佛的年代里,没事就去佛寺进进香是很流行的一件事。我不信佛,唯一去佛寺的那次是陪太后,结果完事上轿一阵小风刮来,正好吹走我手上没握紧的绣帕。所有流行于民间千古传颂的故事,此时都是绣帕落地,翩翩公子捡起,从此成就一段手帕情缘什么的。但那一天真不知风是在怎么吹,鹅黄色的绣帕在风中几个翻滚直接扑到了不知谁的脸上去,那人抬手很是压抑地把帕子取下来。我本来打算去追,一看这阵势,赶紧掉头钻进了轿子。轿夫已经走了三四步,突然停下来,少年冰冰凉凉的声音在轿子外响起:“姑娘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