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站在夏洛特阿玛利亚的城头。
海风裹挟着小水珠,不时地击打着杨浩的脸颊,打得人很是难受。
但是,杨浩既没有闪,也没有躲。他任由海风击打自己,一动不动地眺望着不远处的星辰大海。
星辰之下,大海之上,无数船舶停泊在那里。
如果这些都是自己的船,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些船不是他的,而是来杀他的。
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艘船?多少门炮?多少支枪?
杨浩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没有人能数得清。
放眼望去,除了风帆还是风帆。风帆连成一片,从海出现的地方一直连接到海消失的地方。
“大半个欧罗巴的海军都集中在这了,就是为了夏洛特阿玛利亚这么一座小城。上一次欧洲人调动这么大规模的海军地去攻打一座城是在什么时候?”大副杰克·黑斯廷斯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问自己的船长。
“特洛伊?”杨浩回答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无穷无尽的风帆。
“我不喜欢那个故事。结局太忧伤了。”杰克说。
“我不觉得特洛伊的结局很忧伤。特洛伊之子埃涅阿斯不但和他的同胞在战火中生存了下来,更建立起不朽之城罗马。”杨浩语调轻快地说。
“没错,埃涅阿斯建立的罗马是不朽之城,埃涅阿斯的后代罗马人却是腐朽之人。如果我是埃涅阿斯,我肯定会从坟墓里跳出来,亲手掐死每一个罗马人。”
“这么说,你不想做埃涅阿斯?”
“你也不会想要当赫克托尔。”
杨浩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副。
然后,笑了。
“光是做我自己就已经够累的了。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当另一个人,更不要说去当什么英雄。”
“没错。我们是海盗,不是英雄。当英雄这么累人的事儿,实在不适合我们。”
“你还有朗姆酒吗?”
杰克从皮带上解下皮袋,晃了晃,说:
“剩的不多了。围城这么久,所有东西都变得短缺了。假如城里的朗姆酒都喝光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愿意坚守下去?”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杨浩从杰克手里接过皮袋,抿了一小口。
“我担心的是,时间拖得越久,城里面要求讲和的声音就越高。对那些不太坚定的人来说,‘红袍’乔治的特赦令很有吸引力。”
“‘红袍’乔治是国王。他要的是臣服。我们是海盗,我们有不臣服的权力。每一个海盗都是自己的国王。我们不需要另一个国王骑在我们头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们当初没有去刺杀恩斯泽尔的皇帝,又或者当时就顺手把伊斯夫帝国的皇帝也一起宰了……”
“我绝对不会杀他。你知道这点。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曾经是一个海盗,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伙伴。海盗绝不可以伤害自己的伙伴!别再做这种无聊的假设。这是船长的命令。”杨浩坚决地说。
“遵命,船长。”
东方泛出了鱼肚白。和新一天的黎明一起降临到夏洛特阿玛利亚港口的,是新一天的战斗。
围攻夏洛特阿玛利亚的七国海军在金雀花王国海军旗舰圣乔治号的指挥下排成战列线,向着夏洛特阿玛利亚发动了新一天的第一轮炮击。
数百门火炮喷出数百枚炮弹,犹如暴风雨一样落在夏洛特阿玛利亚,落在城里的房屋上,落在城里的街道上,落在城里的人们身上。
人们哭着,喊着,叫嚷着,痛苦地呻吟着。父母在废墟中抢救着自己的子女,子女在烈焰中寻找着自己的父母。哥哥姐姐流着眼泪从地上捡起弟弟妹妹的残肢,弟弟妹妹哀嚎着掩埋哥哥姐姐的尸体。
城外攻城的部队听不到城里的哭喊。即使听到,他们也不会在乎。
在七国海军的眼中,他们攻击的并不是父母的孩子,也不是孩子的父母。他们攻击的是海盗,是罪犯,是不愿意臣服于国王或者皇帝的暴民。
夏洛特阿玛利亚,这座海盗心中的梦幻之都,在海军的眼里无异于罪恶之城。
城头上,杨浩麻木地指挥着反击。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赢下这场战争。
他曾经无数次地赢下那些看似不可能的胜利。但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方正在开火的火炮数量已经足足是自己这一方火炮总量的十倍。而对方正在使用的火力连他们总火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无论是火炮的口径还是射程,自己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更重要的是,海军对夏洛特阿玛利亚的围困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没有援军,没有补给,没有希望……城内物资已经消耗殆尽。城里的人已经疲惫不堪。城里的人心早就已经摇摇欲坠。
就连杨浩自己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难道说,那个预言真的会应验在自己身上吗?
海盗世界的黄金时代真的要在自己手中终结吗?
这个结果是不是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当九年前,杨浩从大海中升起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