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染成诡异的血红。
孤单的人影站在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上,一阵令人发寒的阴风从他的身侧飞速掠过,赭色兜帽下的一头青丝也随之飞舞起来。
“岚……”
仿佛听见有人在低声呼唤着,她有些茫然地回头,却被一堵漆黑色的屏障给断绝了视线。
周围焦黑的土壤散发出丝丝黑气,迅速攀上她的脚跟,并蔓延至她的胸口。
怎么回事?
仿佛感到很痛苦似的,一双美眸猛地瞪大,她奋力挣扎起来,想要脱离这些黑气的束缚,可那黑气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脆弱,竟是如同锁链版缠绕住她的四肢,并在她惊恐的注视之下,包裹住她的全身,缓缓渗入地下。
“救我。”在一团漆黑之中,传来了女子的呼救声。
“救我!”
“救我!!”
“救……”
她的声音,也就是这片荒野上的最后一个声音,戛然而止。
“岚!”
……
……
洛城,佣兵之都。
一间毫不起眼的小房子里突然亮起了灯光。
从梦中惊醒的男人双颊挂着泪痕,心神未定地喘着粗气,尽管如此,他的面部表情却是难以想象的冰冷,宛若一架不含感情的机器。
这是哪里?
手中攥着洁白厚实的棉被,他环顾四周——略显灰色的墙壁上道道裂痕向四周绽开,纹路清晰可见的木门因冷风的吹拂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朴实到可以用贫穷来评价的桌椅上也盖上了厚重的一层灰尘。
这是一间很久没有打扫过的屋子,从角落里堆起的木柴和不远处挂在铁钉上的斧头来看,似乎是一间柴房。
只是,关于自己来到这里的记忆,他却像是大醉了一场一样,一丁点也不记得了。
他仰起头,右侧的墙壁上有一扇闭合的窗,温软的阳光透过窗口,洒在阴暗的地板上。
站在床上的话,应该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一只手轻轻地把棉被掀开,他刚要发力的身子却因身上的某些变化而彻底僵住。
”衣服……不是我的衣服。“
他确实不记得在睡下之前自己的身上所穿的是什么,但绝不会是眼前这条青玉色且印有数条金色条纹的华贵长袍。这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才会穿在身上的衣物,出现在他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身上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看看外面再说。
他狼狈地站起身,浑身上下传来的酥麻感让他很难完全挺起腰板,不过以他成年男子的身高,还是勉强透过那扇窗户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繁华。
数丈宽的道路两旁伫立着数不清的店家,无论是装饰华贵闪亮的大型商铺,还是售卖一些精美饰品的小商贩,都不得不在飞速流动的人潮中卖力地拉拢客户,而这条由紫黑色玉砖铺成的道路上,时不时地有背着大剑佣兵打扮的人走过,明明是在拥挤的人群当中,这些佣兵们却像是入无人之境一般保持着自己的步伐。
“没想到你已经醒了,看你这样子,伤势已经痊愈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用以支撑身子的双腿止不住地向前一弯,也正是因此,他的脑袋狠狠地磕在了窗沿上。
身子朝后方倒去,本应摔在冰冷地面上的半个身体,却是安稳地躺在少女的怀里。
“你该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
少女瞪大了澄明的蓝色眼眸,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张出众的脸蛋与细腻的声线,让他微微愣神。这并不是因为他被少女的相貌所惊艳到,而是回想起了梦中那位向自己求救的女人。
意识到不对的他有些尴尬地从少女的怀里脱离,面无表情地用手搓了搓绑着绷带的酸麻的大腿。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他试图用温和的声音去询问,可发出的声音却像极了干燥的沙子,无比低沉。
“是啊没错,你衣服还是我换的呢。”
男人心下一惊,嘴角诡异地扯动几下,“可你是……”
“诶呀没事,不该看的地方我都没看!”少女捋了捋眼前的青丝,朝他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不该看的地方?”
少女脸色微微一变,一抹嫣红在她的俏脸上闪现,“就是……”
“师妹。”
身着一袭青玉色长袍的少年打断了少女的话。
少年的脸上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峻,一步跨入房内,冰冷的气场在他周围激荡着。
一见到少年这幅严厉的模样,少女可爱地嘟起了小嘴。
“知道啦知道啦,我马上回去~”
一边敷衍地说着,她一边扭过头来看向坐在床上对眼前状况不明所以的男人。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的话,姓王,名樱润,是不是很好听?!”
王樱润……
名字……
如果只是忘记失去意识之前的事,那么或许还能用醉酒来充当理由。但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一并忘记的话,可就有些非比寻常了。
无论他多么努力地运转大脑,属于他的名字始终没能浮现在脑海当中,有的只是错综杂乱的记忆。
王樱润见他愣在原地,双目无神地发着呆,便小声问道:“我说,你不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完了完了,真的把脑子伤到了。”
“林景。”
他突然开口,配上那张冰冷无常的脸,显得尤为渗人。
这是盘旋在他脑内世界唯一像是人名的字样,并且多次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话虽如此,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和自己有怎样的关系?这些问题他依旧一头雾水。
王樱润呆愣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微笑,缓缓站起身,走到少年的身边。
“那么,我还会再来看你的。林景先生~”
靓丽的少女推开木门,不忘回头一笑。
陡然间,少年的眼神变得刺骨,一抹警惕之色在他的双眸中闪过,正巧被林景所捕捉到。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木门又一次合上,幽暗的房间内又只剩下林景一人。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虽说有些僵硬,但还没有到气血不通,冰凉坚硬的程度。
那到底为什么……
林景吃力地起身,硬撑着身体达到窗口的高度,望着窗子上映出的青年的脸,片刻以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果然不行。”
像是感到遗憾一样,他背靠着墙缓缓滑落在床上。
这张脸,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