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来特紧握住太司背后露出的矛柄,以使得里面的矛尖不致再造成更大的伤害。与此同时,他的三个亲戚来回狂乱地跑着,阻止兽人爬上船。其中有一只几乎爬到甲板上了,但雷莱顿用他的十字弓打向它的脸,同时打碎了十字弓和那兽人的下巴。
矮人快活地吼着,将那被打晕的兽人举到头上,然后掷向两个准备爬上来的兽人,使得它们三个又落回水里。
他的两个表兄弟同样有效率地毁掉了昂贵的十字弓,但至少兽人一个都没有爬上船,很快那些笨拙的追逐者就被甩得很远了。
这使得雷莱顿可以拿起恩来特的,也是唯一一把还能用的十字弓,并射中了一些河里的兽人。
大多数的兽人爬上了岸边,但已经打得够多了——事实上是太多了——因此它们只是逃到了丛林之中李斯特只是继续带着赫安向前跑。在他们前面,雷莱顿已经将砌砖工号开到河边一处水流较缓的地方等着他们。
李斯特的表情突然改变了,因为他看到太司躺在甲板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赫安轻轻放开了他的手,李斯特迅速跳上船去查看半身的伤势。
太司已经昏迷了过去,但他还在痛苦地喘息着,他的每次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扭动,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矛杆随着半身人的每个动作颤动着,将一波波烧灼般的疼痛感传遍他的全身。
李斯特在从脑子里拂去任何心软的想法的同时使劲眨了眨眼,以挤掉任何可能涌出的泪水——他意识到自己表达的同情根本无法帮助重伤的朋友。
但李斯特无法确定该怎样处理这个伤口。不过他至少判断出矛尖上带有倒刺,所以不能简简单单地“拔出来”。可是如果让矛尖整个扎穿他的肩膀,再从另一边抽出来,这种残忍的处理伤口方式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小,谁也不敢保证经历这一切之后太司还能存活下来。那么,李斯特能否将长矛顺利地尽快斩断,让太司免受这种不堪忍耐的痛苦呢?事实上,即使只是将矛杆轻轻地抬起一点,也会令半身人发出痛苦的尖叫,那么用长剑砍断长矛的震动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抓住那支矛,把你的双手都用上。”旁边的赫安建议道:“一只手盖着伤口,另一只手抓住矛杆。你想让这杆东西从哪儿折断就抓住哪儿。”
李斯特看着她,发现黑色短剑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最后落到插在半身人身上的矛杆上。李斯特明白了他的用意,但十分怀疑这方法的可行性——它对瞄准技术的要求是如此精确。不过李斯特看起来别无选择了,他紧握住矛杆没入伤口的那部分,然后突然又放开双手。他回头看看正努力撑住太司的恩来特——后者以行动来确认可怜的半身人身体平稳,从前者口中挤出另一丝呜咽,之后阴郁地点点头。
“快点动手。”矮人说道,他跪在太司身侧,把自己牢牢地钉在地面上,按住半身人的双肩,将一边膝盖顶住他的背以保证他能平稳地坐着。
“让我来吧,”李斯特突然说道,“用这个可能好些。”他轻轻放开太司,然后拔出了亡魔。
赫安点点头,弯腰回到李斯特的位置,然后向他示意,他正弯腰用目光查看剑刃将要飞越的路线,保证它不会偏离到任何一位身上。李斯特握住剑柄的手放松了一点儿,但太司又开始啜泣,提醒着他可怜的小朋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后退了几步,做了一次完美的瞄准,之后用力挥动亡魔。嘶嘶的响声飞掠了过去,干净利索地穿过矛杆。
赫安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起来还是被那道突如其来的闪光弄得愣了一下,一时呆在原地。在强迫自己的思路跟上眼前这一幕情景之后,他将手中那半截矛杆交给雷莱顿。
“帮我把他抬起来,尽量轻一点。”赫安对恩来特说。矮人照办了,慢慢地将半身人受伤的肩膀抬离甲板。
然后李斯特的眼睛里染上了悲伤和无助的颜色。他看着赫安抓紧剩下的那一小段矛杆,开始缓慢地向肩膀的另一边扎。
太司哀号着,尖叫着,拼命地扭动身体,让心软的李斯特马上想让赫安停下来,但随即他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赫安执起嵌入半身人身体的半截矛杆,瞄了恩来特一眼,以确定矮人已经稳稳地撑牢了太司,之后开始缓慢地把矛尖往里推。
在宽刃飞矛剩下的部分撕裂半身人的肩膀,从前面穿出来的时候,太司畏缩了一下,但并没有做出真正意义上的反抗,也没有尖叫。赫安很顺利地把飞矛整个抽了出来。
大量的血液随着矛尖的拔除喷涌而出,他们必须迅速有效地止住流血。即使是那样,当他们轻轻地把太司放平躺下时,仍然发现他的胳膊失去了血色。
“他身体里面在出血。”李斯特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要是我们没法止住血的话,就该把这条胳膊卸掉!”
赫安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一味地为这个小朋友包扎。他把绷带扒开,试着将他灵巧的手指伸进伤口中,压住血管来止血。
李斯特明白他遇到了麻烦,也明白他的小朋友现在正处于极度危险的状况。他们可能无法把血止住。
赫安皱着眉,直直地瞪着甲板上已然被血浸染的一块地方,然后更加坚决地继续手头的工作。到了最后阶段,他小心地把紧按着的静脉一点点放开,松开一点,又松开一点,之后呼吸变得稍微顺畅了。他减轻了加诸血管上的压力,感觉血液不再从撕裂的地方涌出了。
“我要把这条该死的胳膊切掉!”李斯特误解了赫安听天由命的表情,于是如此宣称。
赫安举起一只手摇了摇头:“血止住了。”
“但是能止多久?”李斯特真正地担心了起来,这样询问。
赫安无法确定,只能摇摇头。
“我们现在必须出发了。”雷莱顿看到这场关于太司的骚乱终于平息下来,于是如此提醒道。“这帮兽人离这儿不会很远。”
“现在不行。”李斯特坚持道,“在我们确定伤口不会裂开之前,我们不能移动他。”
雷莱顿忧虑地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之后两人一同焦虑地看着他们的远房表兄弟。
但李斯特是对的。太司当然不能马上被移动。
这时,太司突然醒过来了,他扭动呻吟着,这一次,他尽力挣扎着,伤口又裂开了,赫安的手指迅速地在半身人撕裂的伤口里忙碌着,更糟糕的是,这一次根本不可能把它再堵上。
李斯特垂下脑袋,他可能不得不将太司的一只胳膊卸下。
除此之外,他只剩下祈祷了。
森林之主哪,请不要让他死。请赐给他生命,我求求您。我知道我微不足道。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身边这个人,一个受伤的人。
祈祷很简单,并不像他曾经见过的那样冗长,也许祭祀和牧师们会不赞成他那简陋的,缺乏礼仪的语言,但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他把自己全部的灵魂倾注了进去。
然后,他等到回应了,女神给他回应了,一个声音在李斯特脑中回响。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向前伸,直到掌心贴在太司的胸膛上。这一会儿,他凝固在那里,不知道该发生什么,或是该说什么。
随后他放松下来,他立刻意识到什么字都不用说。他可以感受到来自未知源头跳跃着的温暖。他引导着它,片刻间它散发出热。然后,他命令它释放。
它涌进他的手臂,经过手掌和指尖,流向太司。
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尽循环让他分不出彼此。他觉得半身人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像是自己的,包括那个严重的伤口。那感觉一点都不讨厌,就是有些奇怪。
他指挥那股强大得难以置信的医疗能量冲向伤口,差不多在他下命令前,任务就搞定了。
他像被击中了似地向后跌去,精疲力尽地躺在一旁。他眼冒金星,而且还耳鸣。这个治疗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本以为会死于这次医疗术。
他转过头凝视太司。他不用看他胸口的起伏,就知道半身人已经好了。
“治愈之力?”扶着太司的赫安奇怪的盯着躺在一旁的李斯特。
“我也不太明白,女神给我回应了。”李斯特喘息着说道。
“神选之人?”赫安轻轻笑道,“看来你朋友运气不错,我运气也不错。”
太司再次呻吟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李斯特惊诧不已,极其高兴的是,半身人坐起了起来,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而且也能够弯曲那条受伤的胳膊末端的手指。
“我好象做了个梦,梦见我被长矛给刺穿了,这可真是不怎么愉快的经历……”看上去半身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已经恢复了。
“好在噩梦已经醒过来了,一切原来都是个梦境,感觉的到很真实啊。”李斯特勉强得笑着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