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外面下着雨,街上的行人变得零落起来。每到这个时候,安欣他们这个简约而不失温雅,于平平中隐约透出一种大家气象的古董店,都会显得更加的卓尔不群。被蒙蒙的雨雾隔着,恍然如同隔开了尘世。
安欣托着腮,看着腓静静的忙碌。每到下雨的时候,她反而很喜欢待在店里,腓似乎也是这样。她看见腓把一件长长的画卷收进柜子里,忍不住问:“腓,你又收了新东西了吗?”
腓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安欣走过去,好奇的从腓的手中接过画卷。她把它放在桌案上,轻轻展开,没想到,画卷上的画面,让她大吃一惊。“这是什么?”画面上,除了顶部和下面画着一些祥云,画面的中央空荡荡的,留下了大片的空白。
“共命鸟画像!”
“共命鸟?什么是共命鸟?”安欣看着画卷,百思不得其解。画面上,除了几朵云彩,看不到一只鸟的影子。
“被她跑了!”腓叹了口气说:“今天早上飞走了!”
“飞走了?”安欣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共命鸟是一种人首鸟身、气力十分大的精灵,十分的具有灵气,通常被作为供奉,供养起来。这幅画是那批藏域藏品的其中一件,我一时粗心,把它丢在了东厢房。结果,她受了供香多时,自己就从画面上出来,偷偷飞走了!”腓淡淡地说着,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叙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安欣正对着那空白的画卷发呆,店门忽然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人。他没有穿雨衣,披在身上的外套全都被淋湿了。他就这样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安欣没有想到,这时候会有人光临,看到他浑身是水的样子,她不禁开口说:“您先把湿的外套脱下来吧!搭在椅子上就可以了。您到这边来坐,我去给您泡壶茶,暖暖身子。”
年轻人一愣,他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照顾,一时间有点错愕。安欣看到年轻人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外面的雨很大,不是吗?”
年轻人哑然一笑:“是啊!多谢了!”他把外衣脱下来,轻轻的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他看到桌案上的画卷,就走过来看。看到空空的画面,他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请喝茶!”安欣递过一杯茶去,顺势想要把那张奇怪的画卷上收起来。
年轻人还在盯着那张画看,他看到安欣正准备要收起画来,不禁尴尬的笑笑。“这纸好像是贡布藏东地区造的达布纸!”他看着画卷说。
“是吗?”安欣看了手里的画一眼:“我不太懂这个!”
年轻人惊诧的看着安欣。
安欣笑了笑,指着腓说:“这种事情,你要问他!”
年轻人看着腓:“原来老板在这儿啊!”
“错!”安欣笑着吐了吐舌头:“老板是我!不过,鉴定的专家在那里!”
年轻人笑了。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幅画上:“我还以为,西藏的画全部是画在或者印在丝绢上,没想到,达布纸也会用来作画!”
“你好象对这些很在行?”安欣看到年轻人对这幅画似乎很关注的样子。
“哪里!我只是对西藏的艺术很感兴趣!”年轻人谦逊的笑了一下。“不过,这幅画也真奇怪…”他小声嘟囔着,自言自语。
“喝茶吧!茶都凉了!”安欣找了个借口,把年轻人的注意力转开,借故就把画收了起来。她总不能对人家说,这幅画原本画着一只共命鸟,只不过,今天早上给飞走了。“既然喜欢西藏艺术,想必你一定收藏了很多藏族的艺术品吧!”
年轻人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是啊!不过,除了一件,都是些普通的藏品。只是个人喜欢,没有太高的经济价值。”
“收藏经济价值是一个方面,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自己喜欢!”安欣笑答道。
“是啊!”年轻人继续说道:“其实,我从小时候起,就对西藏的文化感兴趣了。这一切说起来,还是源于小时候的一个梦…”
“梦?”安欣诧异道。
“啊!没什么!我随便说说!”年轻人自知失言,连忙低下头喝茶。
腓一直都在一旁忙他的事情,对两个人的对话充耳不闻。直到年轻人说到他的梦,腓才扭过头来,有点感兴趣的样子。腓走过来,在桌案旁坐下,眉梢一挑:“不知您喜欢什么样的西藏艺术品?”
“嗯?”年轻人看到腓走过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说:“我一直都很喜欢西藏的手工艺品,尤其是小件的工艺品,我一直都在留意收藏。还有西藏的绘画艺术,我也很有兴趣。”
“您刚才说您的兴趣源于儿时的一个梦…”腓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年轻人的脸。
“那个…”年轻人立刻窘迫了起来:“是啊!的确是这样!不过,这有点荒唐,说起来,你们也许不信…”
“没关系,我很有兴趣!”腓轻轻一笑。
年轻人无奈的笑了笑,他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说说也没有关系!其实,在我六岁的时候,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梦见了一个美丽的公主,她是吐蕃的公主,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忘不了她!我梦见宫殿大火,我和公主走散,我到处寻找她,怎么也停不下来…”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真的是我六岁的时候梦见的。从那时候起,我经常会作那个梦,就是因为那个梦,我才会对吐蕃文化感兴趣。我喜欢研究收藏西藏的绘画,就是希望,可以从绘画的那些历史人物上,找到可以印证我的梦的东西。”
“那么,工艺品呢?”腓静静的听着年轻人的讲述。
“在我家里,收藏着一只茶碗,非常精美的瓷碗,还配着錾花的金制的碗盖和碗托。上面的纹饰,都充满了浓郁的藏族风情。我把这只茶碗看得很重,而且,它也确实很珍贵。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只茶碗看上去很悲伤。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可是,每次看到它,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我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的梦和这只茶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我还特别去研究过,可是无论如何,也查找不到它的来历…”
“茶碗?”安欣不禁惊呼了一声:“茶碗的碗盖上,是不是还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
“啊?不是的!”年轻人对安欣的反映有点儿惊讶:“上面是有镶嵌,不过,是镶嵌着一颗白色的珠宝。”
“白色的?”安欣一时间迷惑不解。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想找一个和那只茶碗相似的,可以配成一对的茶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如果那样的话,茶碗也许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年轻人看着安欣和腓:“所以,我路过这儿,才想要走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幅特别的画。”年轻人笑笑:“既然来了,能不能就请两位帮我留意,看看能不能有那样一只茶碗?瓷茶碗很精细,摸上去温润轻盈,无论是质地还是结构,看上去都很协调。另外杯盖和杯托都是纯金打造的,刻有精美的纹饰,上面还镶嵌着宝石。”年轻人看到安欣目瞪口呆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要求是不是太过了?对不起!”
“没!没什么!”安欣连连摇头。
雨停了,年轻人就走了。安欣问腓:“腓,他说的,是不是和家中的那个茶碗是一对啊?”她明明记得公主告诉她,当年,公主的恋人是请工匠们造了一对杯子。而且,那个年轻人所做的那个梦,和公主所说的,好像!
“也许吧!”腓想了想,很快就兴味索然了。他做完手里的事情,在摇椅上坐下来,闭目养神。
“这件事,是不是告诉公主比较好呢?”安欣喃喃地说。
当晚霞的最后一丝余晖在院子后面彻底隐去后,浩瀚无垠的夜空中,开始出现了点点繁星。安欣房间的门,被迫不及待的推开了。安欣看到公主,泪流满面地站在房门口,用激动地目光望着安欣。
“公主…”安欣刚要开口,却被公主抢先打断。
“对不起!请让我先说。请您允许我,去和他见面!”公主用满含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她。
“公主…”原来,那个年轻人所说的茶碗,真的是和公主一对。
“我们自从被创造出来,就被迫分开,一直没能见面。唯一的一次,是公主去寺庙上香的时候。曲珍公主带着我,她的恋人带着他,我们只见到了那唯一的一次。曲珍公主将我们头上的宝石进行了交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久很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请你允许我去见他…”公主哭着说。
“当然!”安欣连连点头,她怎么会拒绝。
公主感激地看着安欣,然后慢慢的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安欣一早去店里,没想到的是,那个年轻人居然已经等在外面了。安欣请那个年轻人进到店里。年轻人笑着对安欣说:“昨天,真是多谢招待!”
安欣笑着请年轻人坐下:“哪里!干什么这么客气?”
年轻人低下头,半晌,才开口说:“那个,很奇怪,昨天,我从你的店里离开,回到家里又做了一个梦…嗯,有点儿荒唐,不过,我还是想要过来问问看。”
“什么事?”安欣笑着问他。
“那个,我昨天又梦见了公主!公主她来看我,我们重逢在一起…”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很奇怪吧!我也这样想!我想,大概是因为白天我和你们说起过那个梦,又托你们帮我找茶碗,所以,回去才会做了这样的梦。不过,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在我收藏的那只茶碗旁边,多了一张写着你们店的名字的封签。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我都觉得很奇怪,所以忍不住今天一大早就跑了过来,就是想问问,不知道你们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一只那样的茶碗…”
安欣叹了一口气,她点点头:“有的!”
“真的有?”年轻人既惊讶又兴奋。
“真的!”安欣取出了那只存放着公主的盒子。这是那个小姑娘昨夜特地跑去告诉她的,请她尽早务必把公主带去店里。她打开盒子,把茶碗取了出来。年轻人看到茶碗,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他把茶碗拿在手上,反反复复的看,无论如何,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想不到,真的有这样一只茶碗!除了镶嵌的宝石不一样,其他的,全都一样!”
“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安欣叹息着说。
“什么?”年轻人没有听清安欣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安欣叹了口气。年轻人低着头,仔细的把玩这只茶碗,他看茶碗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心上人。安欣不禁皱了皱眉,看起来,这个年轻人完全把梦境和现实弄混了。他梦见的,只是那只茶碗所想的,而不是他。他一定是受那只茶碗的影响太过严重了,完全迷失了自我。“公主!”年轻人喃喃地说。
“那的确是公主,可是,你不是公主要找的人!”安欣忍不住提醒他。年轻人惊诧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安欣。“想要见面的,是这一对茶碗啊!”安欣知道那个年轻人也许不信,可是她还是要这么说。
年轻人惊诧的看了安欣一会儿,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个,这只茶碗,可不可以让给我?虽然我没有那么多钱,不过…”
“没关系,你带走好了!”如果不这样的话,公主晚上一定又要哭着去找她了吧。
年轻人目瞪口呆,半晌,他才说:“真的吗?真的就这样给我了?”
“嗯!”安欣点点头:“你带走吧!不过,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她!”
“当然!”年轻人感激地点着头。
年轻人满怀激动地把茶碗带走了。他走了以后,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看着安欣:“你为什么不叫他把那只茶碗送过来?”
安欣一时语结,说不出话来。
“顺便提醒你一声。”腓不无戏谑的看着她,轻笑着说:“那个茶碗,最少也要值一百万!”
安欣顿时就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她瞪着腓:“你怎么不早说?”
腓耸耸肩:“这种事啊…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把它送人”
安欣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