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慈出嫁,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宾客贺喜呢?从镇台衙门到兵备道,从药材行业公所到陕西会馆,从洋行到华商,全肃州有头脸的人物几乎全都露面了。
这与施乃千的身份地位有直接关联,作为肃州府药材行业的龙头老大,俄国华胜洋行的大买办,庆余堂的老掌柜施乃千在华洋商人中的分量,是举足轻重的。他不仅拥有自己独立的商号,而且与俄国的政商两界都有着极为密切地联系。在彼得堡,他曾是沙皇叶卡捷琳娜的座上宾。
有一次,俄国的大文豪托尔斯泰患了一种怪病,症状是吃啥拉啥,不吃啥也拉个不停。整个彼得堡的医生看遍了,也不见效。曾经到过中国的宫廷御医彼得罗维奇医生甚至于把灵丹妙药肃州大黄也用上了,按中药的方剂开了几服药,可不料托老先生服了药,却越拉越厉害了。
这一情况,被彼得先生的情敌叶卡连柯向沙皇告了一状,说肃州大黄的功效是攻积导滞,泻火解毒,行淤通经,托尔斯泰得的是拉稀的病,不用药都拉个不停,现在再给他吃这虎狼之药,不是要谋害托翁吗?沙皇一听大怒,赶紧下令停用肃州黄,并下旨把那个胆大的医生彼得罗维奇逮捕下狱。
正在这时,施乃千押运肃州黄到了。
华胜洋行的总经理伊万设宴招待施乃千。席间,提起这事,说现在在彼得堡,人们对肃州黄的信任度在下降。施乃千说“肃州黄不仅有破滞清淤之功,还有阻泻保元之效。微妙之处,在于用药剂量与煎熬之法耳”。伊万急忙问有无良方可治托翁之病,施乃千说要看看病人的具体症状,方能下结论。
于是,伊万通过沙皇的仆从,说肃州来了个神医,可以治好托尔斯泰的病。沙皇半信半疑,但事情紧急,行不行的先试试吧,就批准了。
施乃千并不知道托尔斯泰为何许人也,伊万说了托尔斯泰的职业及影响,施乃千说:“我知道了,你说的这托老汉就是俄国的李白嘛。”施乃千见了托尔斯泰,吓了一跳,只见托翁身形已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唯眼珠尚能转圈圈而已。施乃千按了脉息,看了舌苔,望了粪便,一言未发。
回到下榻处,伊万问施乃千:“施,你看托翁病情如何?”
施乃千脸色凝重地嘱咐道:病不是个啥大病,唯疾患太久,沉疴已深。先服三服药,看天意吧。
伊万听了施乃千的话,心情也沉重起来。
施乃千开方之前,先索要了彼得罗维奇的方子,又问了煎药的方法,他说,彼得先生的方子倒无大碍,错在煎法有误也。
伊万的洋行里,有一个中药专柜,一应中草药基本齐备,这是他听信了施乃千的建议才设立的。因为大黄的疗效,是须与其他中草药配伍才能有奇效的,所以施乃千提出这个建议,是备不时之需。
施乃千开了一方,交给了伊万。
伊万在肃州呆过八年之久,粗通汉字,只见上面写着:
西当归八钱 生白芍八钱 广陈皮三钱 藏红花三钱 生地三钱 炒麦芽三钱 炒枳实三钱 尖槟榔三钱 老木香三钱 焦楂肉三钱 川黄连三钱 酒炒黄芩三钱 生甘草三钱 肃州黄八钱作引
煎法:将头汁煎好后,再煎二汁,将药渣去掉。再将煎好药汤加入肃州黄,一沸即可。万不可多煎,时间稍长,肃州黄药效则失,而全剂药效尽失也。
伊万看完,恍然大悟,连声呼喊:“我知道彼得错在哪里了。”
一服药吃下,托尔斯泰便数立减。两服药吃下,肚腹之痛完全止住。三服药吃下,红痢症状已经消除,而且有了一点食欲。再服三剂,元气归身,精血回体,已能正常进食,下床走动了。
此事传开,顿成彼得堡一奇闻要事,女沙皇亲自接见,优礼有加。托尔斯泰亲笔签名,赠给施乃千著作一套。施乃千会些俄语,但不懂俄文,他又向来不喜欢看话本之类的书籍。听伊万说起这些书叫啥子小说,是写男人与女人的爱情故事。施乃千不懂啥叫个爱情,但他听明白了这个情字,更是把这密密麻麻的俄文原版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当做了肃州坊间流行的话本《金瓶梅》与《红楼梦》之类的玩意儿,回到肃州,便把那一摞书本塞进了书柜里,与《黄帝内经》《伤寒论》《本草纲目》等混杂一堆。
不料,若干年后,被十余岁的小女儿施念慈翻到,见这些书印刷精美,还有插图,男女或英俊潇洒,或婀娜多姿,只是文字看不明白,便偷偷取了,拿给华胜肃州洋行的伙计保尔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