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远辽阔的天空中,有一只鹰在盘旋。
祁连山深处,一片向阳的山坡上,立着一座大青石板砌成的坟墓。
墓前的石碑上,刻着一行字,上面写着:大清故游击将军宋公之墓。
旁边另有一块墓碑,上刻:
先
妣 考
讳
穆 宋
宋 江
氏 波
之
墓
旁边一行小字:不孝男 宋河 泣立
一匹白马自远远的山道上,奔驰而来。
马蹄敲打山路的声音,清脆而急促。
马匹越来越近。
马匹驰上山坡,扬起一股烟尘。
距坟墓尚有百丈开外,马上的骑士勒住了马缰。骑士摘下蒙面头巾,却原来是宋河。
那马儿浑身雪白,通体上下除了眼睛鼻子四蹄是黑的,没有一根杂毛,真好似祁连冰雪,晶莹如玉。宋河为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玉雪儿”。玉雪儿正在驰骋之际,猛然受束,心情很不舒畅。为表达对主人的不满,它便前蹄腾空,原地打了一个转圈,鬃毛也根根直立,发出一声有力的嘶鸣。
宋河用手抚摸了马鬃几下,随即翩身下马,又一次将脸贴近了马脸。他松开了马缰,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皮袋,然后,拍了拍它,就转身朝坟墓走来。
玉雪儿也用嘴轻咬了一下宋河的衣袂,鼻子里喷出了一个轻嚏,便撒开四蹄,朝山谷里奔去。
宋河又回过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见山谷幽深,松柏苍翠,绿草如茵,便手拎皮袋来到墓前。
宋河打开袋口,从里面掏出一块粗家纺白织布,先是细心地把墓碑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尔后,他又把墓前的青石板祭台也擦拭了,便从皮袋之中掏出祭祀的供品,一一摆放齐整了,先斟了酒,双膝跪地,双手擎起酒具,望着坟中祷告:“爹、娘,孩儿来看你们了。十年了,孩儿一直在追凶。害死你们的仇人,儿子已经查明找到,他,就是你们用心相待,为他养活了可怜幼儿的季朝栋!可是,他被狗吃了良心,自己贪功误了战机,为逃避军纪国法,竟然不惜出卖朋友,加害于你们!他用你们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顶子!可是,救儿子逃出一命的恩人,孩儿至今还没找到。爹、娘,儿子不孝,没能把那姓季老狗的脑袋割下来,给你们祭灵。前几日,孩儿得到一个机会,那姓季的老狗娶儿媳妇,我本来可以把他的独生儿子季良策一刀砍下脑袋的,可是,不知为啥,却下不了手。最终,我只绑了他新婚儿媳的票,我要让那老狗蒙受奇耻大辱!我要让他日夜不得安宁!爹、娘,你们在天上看着我,儿子发誓,一定要把那老狗的人头割下来,献到你们的灵前!”
宋河说完,把酒倾洒在墓前,又把金箔银纸点火烧了。
随着袅袅青烟,那火势越来越猛,还发出一阵火啸。宋河面色阴沉铁青,磕了头,站起身来,这才发现,粉狐狸南飞雁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立在他的身后。
“你咋跑到这儿来哩?”宋河惊讶中带着诘问。
南飞雁没说话,沉着脸走到墓前,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起来,抹了一下眼睛,直视着宋河:“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大爹大妈报仇吗?”
“是,我是要报仇!”宋河也沉声回答。
南飞雁嗓门大了起来:“那为啥二哥三哥他们抓住的那些清狗,你却不让杀!”
宋河没言语,看着爹娘的坟墓沉思。
“你说话呀?”
“说啥?”
“为啥子不砍下那些狗头祭灵?”
“为啥你还不清楚?冤有头债有主,那个何仁不是杀害我爹娘的元凶。”
南飞雁脸色都变了,杏眼睁圆责问:“可他们是帮凶!你以为那个何仁上山来是请你吃饭唦?他是来杀你,杀我,杀我们所有山寨的兄弟的!”
宋河返回身,朝坟墓跪下又磕了几个头,起来就大步朝山下走去。
南飞雁一愣,跟着就追,跑了几步后又折返回来,匆匆朝墓前磕了几下:“大爹,大妈,我是雁儿,我给你们磕头了。”起身又紧追过去,“你做啥去呢嘛!啊,你害怕了,是不是?你害怕杀了何仁姓季的会找你算账是不是?”
宋河正在急步猛走,闻言突然停下脚步,猛可地转回身,想说什么。不料,南飞雁赶得急,收不住脚,两人碰了个面对面。幸好宋河个子高过南飞雁一截,否则非要闹个口对口唇对唇不可。南飞雁细嫩的脸蛋迎面撞上宋河的如铁疙瘩般的胸膛,火辣辣地生疼。她哎哟一声,一把抱住了宋河,把脸深深地埋在了那宽厚的胸膛里。
宋河也觉得撞得不轻,他连连说:“撞疼了吧?你跟那么急做啥呢嘛?”
南飞雁不说话,也不松手。
宋河推了一下,没推开:“雁儿,碰疼了吗?”
南飞雁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绯红,语带娇嗔地:“你真是个铁疙瘩,方才疼,现在又不疼了。”俩人离得太近,她说话时口中的气息喷向了宋河的鼻孔,宋河觉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推开了南飞雁。
南飞雁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站到一边,摆弄起衣服来。
宋河找了一块露出草丛的平坦石头坐了。
南飞雁也跟过来,坐在了另一块石头上。
宋河眼望远方,心事浩茫,半天没说话。
南飞雁手托下巴:“哥,你生气啦?”
“没有。”
“没有咋不理我嘛?你就是生气啦?”
“没有。”
“你骗人!”
宋河又不说话了。
南飞雁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肩膀:“哥,你真没生气?”
“真没有。”
“那你说,你想啥呢嘛?”南飞雁撒娇耍赖地拉着他问。
宋河回头问:“雁儿,你说,那个施小姐回到嘉峪关,季家会怎么对待她?”
“哎哟喂,闹了半天,你在想她呢?”南飞雁气得嘴撅了起来,一甩手,跑开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她!”
“你胡说啥呢?我在想,我这样做,不仅没报仇,反而害了人家。”宋河说。
“父母的血海深仇你不报,却在这儿怜香惜玉,你对得起大爹大妈吗?”南飞雁激烈地指责起来。
宋河的眼里也喷了火:“谁说我不报?可我不能连累无辜!”
南飞雁毫不示弱:“可那个女人不是无辜,她是季朝栋的儿媳妇,季良策的婆姨!”
“那又咋啦?她与我家的仇冤无关!”
“既然如此,那你为啥还要绑票?你是不是就看上她啦?”
“你胡说!”
“你不要心虚!要没有鬼,你敢当着大爹大妈的面发誓吗?”
“我有啥不敢。”
“那你就发誓!”
“发就发!”宋河瞪了南飞雁一眼,转身就朝坟墓走去。
南飞雁也紧跟着上去。
山道上,又传来一阵擂鼓般地马蹄声,几匹骏马飞奔而来。宋河停下了脚步,回首张望。南飞雁说:“是三哥他们。”
远远地,传来庞鸿的喊声:“大哥,出大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