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慈正在月下静坐,忽觉有人在身上加披了一件衣服,回头一看,原来是宋河。
“夜里风大,回屋去吧。”宋河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搂住了她。
施念慈也把头靠在宋河的身上,静静地不说话。
宋河亲了她一下:“你想啥呢?”
“你看那月亮,多圆,多好。”
“是呀,今日是十六。哎,咱们的娃娃咋样了?”
“他调皮得很呢,不停地在动。”
“那一定是个儿子。”
“我倒盼个闺女,好跟我做伴儿。”
“甭管儿子闺女,我都要。”宋河兴奋地说。
“不知下个月圆之夜,还能不能在这山石上赏月呢。”施念慈却伤感了。
宋河觉得奇怪:“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施念慈叹口气:“我觉得近几日的宁静,不是个好兆头。”
“是这样的,据山下的线报,朝廷把刘迁撤职查办了,季朝栋这条老狗,在布置一次新的进攻。看来,这次是场恶仗。”宋河心情沉重地说。
“那你咋打算呢?硬拼到底,玉石俱焚?”施念慈仰脸问他。
宋河忧虑道:“硬拼也拼不起了,弹尽粮绝。我在想,趁官军没发动攻击之前,把老弱病残、妇女娃娃还有负伤的弟兄,从后山绕道,送下山去。你也随着下山,先去敦煌隐蔽着。留下一些精干的弟兄,与官军决一死战,我要亲手宰了季朝栋那条老狗,方解我心头之恨!”
施念慈点头:“将不在勇而在谋,兵不在多而在精。兵者,诡也。大敌当前,谋略为上。硬拼不是明智之策。”
“那你说该咋办?”
“要我说,只留下少许武功好的弟兄,在山寨四处迷惑清狗,山寨全部弟兄,都尽快撤离,下山分散隐蔽。”
“你让我弃寨而逃?”宋河站了起来。
“不是弃寨而逃,是审时度势,暂避敌锋。”
宋河在山石上激动地走来走去:“这是囊
才干的事,我宋河堂堂七尺之躯,岂能像个婆姨,在姓季的老狗面前,偷偷地跑了?就是死,我也要把这一腔子血,喷到他季朝栋的脑袋上!”
“倘若是那样,就一钱也不值。”施念慈平静地说。
“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决不逃跑!”
“你这是愚蠢,不是气节。你既然与狗打架,当然不必像与君子那样讲究礼仪。”施念慈耐心地开导,“暂时离弃不是害怕敌人,而是保存自己,积蓄力量,寻找时机再图杀敌。”
宋河声音低下来:“这样做,也太丢人了。让我还咋在江湖上混?”
施念慈轻声地说:“可是,你以弱小之卧虎寨,抗击强大之朝廷,区区千人,还有近半老弱妇孺,抵御近万名凶狠精悍的绿营兵马,长达三年,毙敌无数,这一件事,足以证明你不是懦夫孬种。现在撤离,正当其时。再若犹豫不决,悔之晚矣。”
宋河心里一动,沉吟半晌:“这老弱病残,婆姨娃娃还好说,这两三百个精壮的弟兄,下山后去哪里藏身?”
施念慈想了一下,说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隐于朝咱做不到。那就来个隐于市和隐于野。”
“你说清楚,咋个隐法?”
“肃州城为东进西出之通衢,南来北往之商埠,商旅云集,汉蕃共聚,土洋杂居,易于藏身。咱们下山之后,干脆在城里开一家药号,以此为掩蔽,可以安排众多弟兄或坐店堂,或跑运输,或卡守仓库,或收购药材。”
“那也安插不下数百个弟兄唦?再说了,咱们几百人下去,涌进城里,就算开药号,也要费些时日吧,那这段日子弟兄们往哪里藏身呢?还有,山寨里有不少人在城里有亲戚或者朋友,也要防备被人认出来唦。”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了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就是,我今晚就下山,带几个能干的弟兄,赶到肃州去安排开药号的事。你们用两三天的时间,把人全部撤离,先转到瓜州一带藏身,待城里药号开张,再安排弟兄们回来。若城里安插不下的人员,可以在肃州各县或乡村,或开分号,或买房置地,这样,就能把弟兄们全部安插了。如此,也可以让弟兄们有个安静的日子活人,总不能让大伙一辈子做土匪,男不能娶,女不能嫁吧?”
施念慈的话,打动了宋河。
宋河点头称许:“倘若这样,我也算对得起弟兄了。只是,你回肃州,谁不认得你?倘若一露面,还不被抓了?”
施念慈温柔却坚定地说:“你放心,我有地方藏身,开药号的事,我不出面,不就没事了?不过,大掌柜还由你来担当。”
“我当大掌柜?不行,我的名字一亮相,还能开成药号?”宋河急忙摆手。
施念慈笑了:“谁说用你的名字了?你另取个名字,再说,肃州城都知道你的名字,可有几个人见过你呢?我说,你一点也不用担心,你把弟兄们安顿好藏身之处后,只管大胆地来肃州做你的大掌柜。”
宋河挠了挠脑袋:“那好,我就召集弟兄们商量,看大伙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