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朗的月夜。
施念慈睡不着觉,便披衣下了炕。
她看见小元子早已睡熟,身子都斜了过来,被子也蹬掉在了炕下。便捡起被子,重又为她盖好。
小元子嘴里咕哝了一句啥子,牙磨得咯吱咯吱地响,听得施念慈头皮发麻。
施念慈悄悄地拔去门闩,把门打开。
一轮清辉倾泻进来,伴着一股清冽的夜气,施念慈打了个寒战,赶紧回去拿出了一件棉衣穿上,就把门带上,关严了,信步出了院子。
月光下的祁连山,静谧神圣,肃穆庄严。远处的冰峰,在月色的映照下,反射着银光。近处的山谷,湖面上月色倒影,犹如仙境。
施念慈出了院子,沿着后寨的小路,登上了一座小山包。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山寨。
山寨里静悄悄的,除了忠义堂前刁斗的铃声,全部进入了梦乡。
看着这座气势庞大的山寨,加上这些日子在山寨里听到与看到的,施念慈对宋河的看法有了一些转变,但心底里还是对他有些反感。
她坐下来,手里捡了根小木棍,在石头上划来划去。
上山已经两个多月了,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该咋办?是留在山上做土匪,还是下山?她拿不定主意。做土匪,显然不是她的初衷,也不是她的将来。官府不会容忍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一股子土匪长期存在的,早晚,都要进山围剿。到那时,自己想走,也来不及了。可是,下山后又到哪里去?施念慈也无办法。
回施家,不可能。不回施家,那又到哪里去?她的生母死后,爹爹与那些亲戚也得疏远了。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个舅舅曾来看过她,后来就再也不见了。
施念慈思前想后,惆怅满怀,无以排解,坐在山石上,对着影子,自说自话:“影子呀,影子,你的命咋就那么苦呢?谁又能来搭救于你呢?”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世上苦命的人很多,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施念慈吓了一跳,急回身去看,山石下,站着一个人,正是宋河。
“你,你怎么在这里?”
宋河笑道:“我正要问你呢。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啥呢?”
“我睡不着。”
“我是查夜哨,经过这里。”宋河说着,爬上山石来。
“要我陪你坐一会吗?”
宋河小心地问。
施念慈低下了头:“你想坐就坐吧。”
宋河在离她几步远处坐下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月亮。
静坐了许久。
刁斗里的值更哨兵敲响了铁柝,声音清亮,苍凉有力。
宋河看了看施念慈,正碰上施念慈也在看他。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施念慈没吭声。
宋河有点伤感:“你说,为什么伤害你的人,总是最亲近的人呢?”
这句话点中了施念慈的穴位,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
“离你远的人伤害不着你。”
“你说得太对了。”
施念慈冷冷地:“可是,我离你很远,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你,可还是被你伤害了。”
宋河琢磨了一会儿:“你尽管离我很远,可离伤害我的人很近呀。”
“你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样说起来,我们并不远,只是不认识而已。”
“你这是巧言。”
“我说的是真的。自从认识了你,我感觉咱们已经认识两百年了。”
“说谎。”
“骗你是狗。”
“你莫非没恨过我吗?”
“没有。我只是恨季朝栋父子。”
施念慈又不说话了。
又是一阵沉默。
宋河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施念慈没吱声。
“你不爱听?”
施念慈道:“你没说咋知道。”
“那好,”宋河语气低沉了许多,“我给你说一个两个小伙伴的故事吧。”
“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
“是两个小伙伴的故事。”宋河的嗓音有些变化。
施念慈诧异地问:“你咋啦?”
“没事。”宋河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一对小伙伴,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吃一个母亲的奶水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