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平，付出的那么多，得到的却相当微薄。为了上大学奋斗了十几年到头来连大学的门都不知朝哪边开，想想农校，还有几十亩试验田，要学插秧，拴稻草，他更感到委屈。苦读了十几年就为了今天学拴稻草嘛，拴稻草不在家里学还要到这里来学，不是神经病？越想越烦躁，越想越头痛。
不过，这次选举结果使王祥的心震动了一下，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他不怪同学们，同学们的选择是对的，他把高考失利的悲观情绪带到了农校，还时常无故对同学发脾气。自己考得不好不能怪农校，也与农校学生无关。许多学生同自己一样在高中时是学习尖子，因各种原因“落难”到了这里。
他决心忘记过去，重新振作起来。农校有什么不好？农校的学生也不差。要正视现实，今后的路还得从这里走下去。他的思想终于有了转折。
5.他原本是个很快乐的男孩
王祥的心终于进了农校，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也主动和别人打起招呼来。他原本是个很快乐的男孩，只是近两年的打击和挫折弄得他焦头烂额，筋疲力尽。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和休整，他的情绪在慢慢地高涨起来。有一天，他主动找到曾老师说：“曾老师，前一段时间我很使您失望，我对不起您对我的培养。我想好了。
今后我一定要弥补这一过失。再不去想过去的事。真正学农爱农。有什么事您交代我，我一定努力去做好。”
曾老师听了之后很高兴，他说：“好，你的想法很好。进了农校，心也要进农校。
原来也有些同学，刚进农校时不安心，后来就慢慢地安下心来了。我理解你，我也并没有怪你。你的思想能在较短的时间内转变我很高兴。作为学生干部首先要自己爱农校，还要教育别人爱农校。”
王祥对同学开始热情起来了，主动找一些同学散步、谈心，还经常唱起了歌，没想到他的歌还真唱得那么好，嗓音是那么清澈，深沉，感情也十分投入。同学们都喜欢听他唱歌，无论是一首什么歌经他一唱就是那么动听，那么迷人，那么令人难以忘怀。第一次班里搞文娱活动，他唱了一首《牡丹之歌》。他唱得棒极了，许多女教师都被歌声吸引，不自觉地来到了教室里。
王祥在有意识地改变自己。他要改变他在同学中的印象，同学们喜欢听他唱歌，他唱得更起劲了。见同学们高兴他自己也高兴。其实，王祥最大的长处还是文章写得漂亮。
“农校广播室，今天开始广播，下面，广播农作二十一班王祥同学的来稿。”
学校广播室，每天晚餐后有一段自办节目。近几天来，几乎天天都能从广播里听到王祥写的广播稿。
6.爱情，在不知不觉中走来
班上只有四名女生，她们都坐前排，另外两名坐前排的男生是胡玉初和王祥。
周时娥在女生中最矮，一米四八，但人挺活跃是副班长。听说她以前一直当班干部，是一位正统的“政治女性”，男生背地了叫她“腰四八”。与王祥邻桌的是黄郁福，王祥是进门第一组，黄郁福是第二组。黄郁福谈不上很漂亮，但脸蛋十分迷人，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凤眼脉脉含情。她喜欢穿一套蓝色民警服，留着短发，正宗的学生头。她是学校广播室的广播员。广播员共有四名，王祥的稿子基本上都是她播讲的。班上的男同学喜欢在背地里给女同学打分排队，黄郁福很荣幸得了最高分，排第一。
黄郁福在进校后开始一段时间内也很少说话，沉默的时候多，但自从王祥的思想转变之后，她也起了很大的变化，整天有说有笑，尤其是喜欢有事没事找王祥搭讪。
“王祥，你是冷水江的？”她明知故问。
“冷水江有个锡矿山，有个波月洞，都是很着名的，是不是？”
“你知道得很多呀？”
“听别人说的。我没去过。真想去看看。”
“王祥，我是娄底的。”
“我知道了。”
“我家离北亩火车站很近。出了火车站走十分钟就到我家了。王祥，希望你假期去我家玩。”
“谢谢。”
黄郁福表现得很热情，王祥却是很冷淡。黄郁福有些不甘心，缠着王祥继续说：
“王祥，对了，你的这篇稿子有几个字我看不清楚，你念给我听听，好吗？”
她从课桌里取出一篇稿子交给王祥，她的头在王祥的头上轻轻地摩擦了一下，当她的手触到王祥的手时，她激动得浑身发抖，其实，那句话很简单，猜也猜得出来。
从进校的第一天起，黄郁福就注意起王祥了。他们是同一天进校，坐的是同一辆车。她原本没有注意他，是肖鸿在火车站找他时引起了她的注意。王祥老绷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高深莫测的眼神，她一见到他就忘不了。才进校的那段日子，王祥那样子实在吓人，女同学背地里叫他阎王。但黄郁福没有，选班干部时四位女同学只有黄郁福投了他的票。其他女同学就揶揄她说：“黄郁福对王祥是情有独钟啊。”
后来王祥改变了心境，并唱起了歌。一位女同学听了之后情不自禁地说：“听了王祥的歌我的心都要醉了，可惜他不是唱给我听的。唉，好一位情哥哥。我真后悔选班干部时没有投他一票，要不然，我会主动去追他。”说这话的是庞朝晖，一个很稳重但又很热情的女孩。
班上才四位女同学，几十位男生还有高年级的男生常常围着她们转。只有王祥似乎连看都不太喜欢多看她们一眼。入校这么久了，还是那么冷淡。黄郁福既生气又好奇，她要走进他心坎里去，探索他的内心世界，是不是也那么冷。
她好过不少男孩，也认识过不少男生，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王祥那么令她迷乱，令她心惊肉跳。王祥个子很矮，但他在她心目中却是那么高大。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想到爱情这两个字她的脸一下子涨得绯红……王祥的形象在与他交往不深的人的心目中并不是很好，显得过于矮小，第一印像是较差的，但来往多了，人们就会发现，他的确有那么一股魅力，让女孩子们着迷。其实他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只不过矮了一点罢了。他的气质很好，假如他个子稍高一点儿，他就是一个美男子了。
一天中午，学生会出了一则通知：晚上八时在学生会办公室召开学生会干部会议。
“王祥，晚上八点，你去学生会办公室参加会议吧。张科长要我们班推荐一名学生会干部，我们商量好了，决定要你去。”晚餐后曾老师找到王祥说。
王祥很感激，他下决心一定把工作做好。
学生会干部有七名，一般是在优秀的班干部中产生。学生会直接受学生科领导。
会议由学生科张科长主持。毕业班走了两位干部，现在从一年级补充两位，他们是二十班的肖志平和二十一班的王祥。王祥协助纪检和宣传。纪检就是纪律检查，主要是检查晚自习，晚上就寝和早操情况。班与班之间要进行评比，推荐设置了流动红旗。晚自习是否正常，有没有人在寝室里玩扑克，就寝铃响过之后是否按时熄灯就寝，有没有人缺席迟到等，都要进行登记，作为评比依据，每月统计评比一次。
王祥的心情越来越好。特别是当上学生干部后，工作更加起劲了，歌唱得更勤，稿也写得更多了，整天都过着快乐的日子。他的表现深深地感染了黄郁福。黄郁福慢慢地暗恋上了这位幸运的男孩。王祥你真棒！有人说。
7.学校禁止谈恋爱，逢会必讲
每周星期二下午是政治学习时间，学生自带凳子在食堂大礼堂开大会，听学校领导训话，上政治课。强调最多的是学生要如何守校纪校规。学生科张科长讲得最多，学生纪律主要由学生科管。提得最多又最敏感的问题是农校学生不准谈恋爱。
不准谈恋爱，每次会议都讲。耳朵都听得起了茧。
禁止谈恋爱，却偏偏有人在谈能禁止得了吗？每届都有，公开的，半公开的，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学校毕竟不是庵堂，况且，学生正值青春年少。当然，有的最终成了恩爱夫妻，有的中途分了手，这就看他们的运气。
不准谈恋爱，大小会议都讲。胆大的照样谈，胆小的也有的确被吓住了的。学校的意图也主要还是吓唬，设起一道防线。学校女生不多，可以说很少有女生没恋爱过。女生少，男生多，大多数男生是没有这个艳福的。
对谈恋爱的人怎么处理，学校没有底，但如果发现了让学校抓住了把柄，批评是一定的。其实那不是批评，完全是谩骂，哪管你什么“隐私权”。因此，谈恋爱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见不得人的事。学校把它看成洪水猛兽。
当然，如果谈恋爱谈出了格，发生了性关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不管你是真爱还是假爱，“开除学籍留校察看”已经是够轻的了。
王祥已对农校不那么反感了，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对学校禁止谈恋爱，他没有多大反应。他认为这跟自己无关，不去谈就行了。只是觉得把全部精力都花在课本上去太浪费。他是喜欢文学的，于是订了《青年文学》和《文学青年》，决定在课余时间去发展他的爱好。
8.他发现爱情向他走来，他感到无所适从
晚上，实验室四楼文娱室正在播放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王祥是每集必看的。
因为时间不是很长，大多数人都是站着看。
霍元甲，好样的。
王祥正看得入神，忽然觉得背上有小东西在蠕动，又硬又软。他感觉出来了，那是女孩的胸。他偷偷地回过头一瞧，黄郁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正紧贴着自己的背冲他笑着呢。他的心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快意。他忙回过头，不敢乱动。背上有两只小兔，闹得他心痒痒的，那感觉是极舒服。他不敢乱动，怕把它们吓跑，他呼吸加快了。他沉入气，大气也不敢出。他装着若无其事，他担心别人发现这个秘密。他希望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永远保持下去。人很多，房间很小，实在是太挤了，除了他们自己，别人是很难发现这个秘密的。
霍元甲，打得好精彩！
霍元甲，真过瘾！
霍元甲，不要停！
《霍元甲》很快就放完了，这一集怎么这么短啊？每晚就只放一集。为什么不多放呢？王祥极不情愿又有些满足地离开文娱室跟大家下了楼，回到教室里。
不一会儿，黄郁福也回来了。她兴奋地微笑着，脸上泛着红晕，目光在王祥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仿佛在问，王祥，你快乐吗？我快乐着呢。王祥，你希望我这样紧贴着你吗？如果我能时时刻刻这样紧贴着你那该多好！
黄郁福迷上了王祥，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简直成了王祥的尾巴，王祥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吃饭，打水，进教室，只要王祥来了，不一会儿，黄郁福也会跟着来。
黄郁福在追王祥。有人说，王祥走桃花运了。
王祥也觉得跟黄郁福在一起很开心，只是努力使自己不表露出来。他也喜欢黄郁福跟着自己。只要你高兴你就跟着吧。开始他觉得这很正常，还谈不上这是在恋爱，此时的他的确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他是学生会干部，学校禁止谈恋爱，他必须带头遵守。他的心仍然是那么平静。
但终于有一天，黄郁福打破了他平静的心。
十一月上旬的一天。星期六早晨。王祥吃完饭走到教室里刚刚坐下，教室的门就被轻轻地推开了，推得很慢，王祥习惯地抬头望过去，只见黄郁福红着脸微笑着盯着自己移了进来，王祥隐隐约约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感觉。于是他就避开她的目光掀起课桌盖去取书。就在他低头到课桌里找《高等数学》一书时，“啪——”的一声，有东西掷到他课桌上了。
王祥取出“高等数学”，发现两件折叠好的没有信封的信笺摆在课桌上。
“这是谁的？”王祥举着信笺站起来问周围的同学，没有谁回答。好些同学在窃笑。“滴——”很快，上课铃声响了，与此同时，数学教师走上了讲台。
“上课。”老师宣布。
“起立。”值日生施号。
“坐下。”同学都坐下。
可能是谁写的稿件吧，王祥在心里这样想。于是从从容容地把它们展开来。
第一封信就把王祥吓得不小，“郁福妹妹：好”是写给黄郁福的，再看下去一句，“你给家里写的信。”没看正文，直接看落款，“哥匆草。”知道了是他哥写给她的家信，王祥不敢看下去忙重新折叠好夹进书本里。
第二封信是情书。是用英文写的，王祥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他感到惊喜，心怦怦直跳，一股甜蜜感涌上心头。他不敢继续看下去，重新折叠好放进书本里，王祥这时才注意到她，她正涨红了脸微笑着……课，王祥是无法再听下去了，他回忆起进校以来跟黄郁福的相处，曾经同学多次对他说，黄郁福在爱他，他不相信，开始也没在意，时间一长，他也发现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也就有些留意了她来。说真的，他也是很喜欢她的，但是，他没有经验。如今，爱情真的来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甜蜜。他该怎么办呢？他只感到无所适从，他把信装进内衣袋，等待下课后，到了中午再到寝室里去仔细读。
9.信的风波
中午，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王祥躺在床上看信，先看第一封。
郁福妹：你好。
你给家里写的信，我们收到了，非常高兴。全家人都为你骄傲，你能够继续入学深造，学好了本领以后就能为社会多作贡献。
你在信中说，你很喜欢英语，课余时间常读些英文书籍，这很好，作为一个现代青年是应该多掌握一种语言，我们支持你。
你在信中说，课余时间还常练毛笔字，我看也很好，但要持之以恒，经常练。
至于你谈到个人问题，我认为你都19岁了，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你也读了许多书，是一个有知识的人，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我们完全尊重你的意愿，只要你看上的，我们就喜欢，欢迎你在假期里带他到家里来玩。
哥匆草
1983年10月28日
王祥把它折叠好，接着看第二封。
这是一封用英文写的情书，没有称呼，末尾也没有落款，信的内容也很短，大意是：我不知有多少话想跟你说，我忍了很久。我是一条远航的船，正在寻找避风的港湾；我在沙漠中行走很久，正在寻找那片绿洲；我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我需要你来携手同行……自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就无法把你忘记，像晨光影响着大地像春风影响着湖面，被你影响着的我整天沉浸在你给我带来的喜悦之中。每天对着镜子给自己一个笑脸，那是因为我想起了你，我曾多少次在心里呼唤你的名字，我只想告诉你，我真心诚意地喜欢你，我真的好爱你……王祥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几乎能背下来，才把它重新折叠好，小心地放进内衣袋里。
王祥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他兴奋，他激动，他感激，居然有姑娘主动追求他，愿意把爱情献给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王祥又怀疑，又犹豫不决，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呀，她对自己还不了解呀，特别是自己的家庭，还要靠政府救济呢，你不嫌弃吗？必须告诉她，他家里很穷，他要提醒她慎重考虑。在他的脑海里，不幸的家庭成了他获得幸福的沉重包袱，他首先感到的是家庭的压力。
王祥是个很有个性的男孩，从不跟人商量，也很性急，他决定在星期日早晨就给她回信。
星期日到教室里来的学生不多。但王祥很早就到了教室，不一会儿黄郁福也跟着到教室里来了。
王祥拿出一本稿纸，同时拿出一张油印歌纸。
黄郁福自从把信给王祥后，既兴奋又害怕，她一直在偷偷地观察他的动静，等待他的信息。
“黄郁福同学：你好。”王祥写好称呼，用歌纸把它遮着，接着写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