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几年来,她虽然替霍天齐带大了几个孩子,心底却仍然有一个致命的恐慌。
就是来源于那个女人。
许是想到了什么,她急忙来到霍天齐跟前,“老爷,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霍天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点头附和,“吃饭。”
于是,一大帮人坐上餐桌。
顾清歌就坐在霍建亭旁边,霍建亭的另一边则是罗欢欢。
霍家的菜肴虽然丰富多彩,可罗欢欢显然没有怎么动筷子。
原本还对顾清歌生气的霍天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罗欢欢的第一眼起,他的视线便一直落在罗欢欢的身上,从不曾移开。
谢亦欣往他碗里夹了几次菜,他都恍若未闻。
“爸,这个女人就算生了建亭的孩子,也不能让她进门!”
霍婉菁见父亲的眼神一直在罗欢欢身上流转,心头的火更加旺了。
本来一个顾清歌已经够让她讨厌的了,如今又要来一个罗欢欢,看老爷子对罗欢欢的态度就知道,自己将来没好日子过了。
从霍天齐出现在客厅里的那一刻起,他对罗欢欢没有任何责备的话语,甚至连想要责备的意思都没有,还一直盯着她看,这里头分明就是有古怪。
难不成,父亲也看上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了?
霍建亭特意选了个霍建声最远的位置安排给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顾清歌坐在那里,不时的看向霍天齐。
看老爷子看罗欢欢的眼神,她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霍建亭的娘来了
不然他不会那么失落。
顾清歌甚至还从他眼神看到一丝痛楚。
有门儿!
看来,今天把罗欢欢带过来是对的。
是不是每个男人的心底,都住着那么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在霍建亭的心里,不是也住着一个不能触碰的夏楠么?
“罗。小姐是哪里人氏?”
霍天齐在沉默了以后,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罗欢欢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饭菜,看向霍天齐,“我是郊区泪河镇人。”
泪河镇。
顾清歌只觉得,老爷子的眼神里似乎有显而易见的痛楚,这会儿,那痛楚正一丝丝的漫延着,令他不得不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泪河镇。
连名字都叫的这么伤感,一定是个让很多人断肠的地方吧。
顾清歌下意识的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个地方叫的名字。
霍婉莹相对要冷静许多,自从上一次因为假流产的事被赶回市里那套小房子反省以后,她明显收敛了很多。
表面上对顾清歌客客气气的,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恨。
如今,见顾清歌又带个罗欢欢进来,老爷子的眼神一直留在这女人身上,便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她看一眼正在替顾清歌夹菜的霍建亭,抿了一下嘴角。
“建亭,你这事儿办的有点儿不太好看吧。”
霍建亭恍若未闻,仍然专心致志的替顾清歌夹着菜。
“你爱吃蘑菇,多吃点。”
顾清歌被他怪异的眼神吓得不轻。
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丫说“蘑菇”两个字的时候别有所指!
一个失神,筷子上的蘑菇突然掉下来,恰好落在霍建亭的第三条腿上。
于是乎。
霍建亭一脸平静,顾清歌却是灰头土脸。
霍建亭,你大爷的!
不带这么玩我的!
顾清歌压低了声音挤在霍建亭耳边出声,“霍建亭,你丫给我等着!”
霍建亭面无表情,淡淡的望着她,毫无惧色。
顾清歌的性子他还不了解,温驯的跟猫儿似的。
“霍建亭,我在和你说话!”
见自己被无视,霍婉莹很是恼火,忍不住加大了声音,视线停在霍建亭的脸上。
霍建亭仍然在逗弄着顾清歌,见这女人红红的小嘴嘟起来,分外可爱,他又有一种忍不住要吻她的冲动。
自从医院事件过后,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是蜜里调油,如膝似漆。
如果不是看顾清歌身上有伤,他早把这女人吃到肚里,消化的连渣儿都不剩了。
可偏偏,她那条碍事的腿真让人扫兴。
每次想要她的时候,眼光接触到那根被纱布裹着的小腿,他生怕压坏到,总是匆匆忙忙抽身,大冷天,冲到洗手间里洗冷水澡。
这会儿,自家女人不高兴了,他正想着怎么逗她开心呢。
突然听霍婉莹这么跟自己说话,他微微皱了皱眉。
“大姐,清歌她腿不好,吃的又这么少,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儿的话,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在他眼里,如今只有自家老婆最大。
原本正在和他生气的顾清歌,听他说出这么肉麻的情话来,刚才心头的不悦尽数散去。
笑嘻嘻的看着霍建亭。
“顾清歌的事先放一边,我们现在要谈的是罗欢欢的事!”
霍婉莹刻意咬重了罗欢欢的名字。
霍建亭的视线好不容易抽回来,落在罗欢欢身上,“她有什么好谈的?”
“大姐您喜欢她?”
“喜欢她你拿去就好了!”
“不过,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女人。”
霍建亭这话说的,顾清歌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喷了。
好在她是后脑勺对着霍婉莹的,才没让自己那么没风度。
霍建亭这人说话,真是不分场合,不管别人受不受得了。
霍婉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下意识的看向林施洛,偏生的,林施洛又是个软性子,只是朝她笑笑,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静。
“建亭,你这是怎么和大姐说话呢?”
谢亦欣皱眉,忍不住看向霍建亭。
霍家历来讲究尊卑有序,友爱团结,虽然这些孩子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但好在霍天齐特别注重骨血,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霍天齐的孩子,身上都流着霍天齐的血。
霍建亭抬眼,凝了凝那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
如果不是霍太太非要陪着罗欢欢趟这趟浑水,他才懒得回来呢!
霍家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哪一个不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
最令他讨厌的是,霍家这三个女人竟然连成一气,欺负他的女人。
以前,他可以不闻不问。
现在,他却要一笔一笔的替霍太太讨回来。
忍不住在顾清歌的头发上拍了拍,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连怎么和大姐说话都要管吗?”
“谢姨还真是心疼大姐,这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到底不一样啊。”
虽然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谢亦欣亲生子的这个事实,但霍建亭一直没有拿谢亦欣当外人。
毕竟,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谢亦欣对自己尽到了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而谢亦欣对他,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不管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始终,她在霍建亭心底还是那个让她敬重的女人。
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就比如现在,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她谢亦欣的态度明显是偏向自己亲生女儿的。
听到霍建亭的话,谢亦欣一怔。
“谢姨?”
她有点不敢相信,早就知道不是自己亲生骨肉的霍建亭,今天竟然突然改口叫自己谢姨!
一直以来,哪怕他知道不是自己亲生的,也还是管她叫一声妈,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变的速度太快,以致于她有些接受不了,一只手捂在胸口上,仿佛在掩饰着什么伤痛。
一旁的霍天齐这一次没有替谢亦欣说话,他的视线仍旧留在罗欢欢身上。
太像了。
霍婉莹伸出手,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无声的安慰她。
“妈,您早就该想到今天的这种结局了,不是您亲生的,还真就不是您的!”
已经放下筷子准备喝汤的顾清歌感受到霍建亭身上的冷冽。
他知道这个时候,霍建亭的心里一定也不平静。
谢家这三个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她们不上班,不靠自己的劳动赚钱养活自己,却每天都过着最好的生活。
即便是如此,她们还不满足,总觉得生活过的太平静,总是要找点什么事儿出来,才觉得日子过的紧实。
霍婉莹说那句话来讽刺霍建亭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霍建亭的身体僵硬了许多。
她知道,这个时候,霍建亭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难受,她感同身受。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勇气都递给他。
霍建亭会意,反握住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掌心,细细描绘每一条手心纹理。
仿佛这一桌的人,除了顾清歌以外,其他的都和他没有关系。
霍建声是最安静的一个。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默不作声的吃着饭,偶尔会用一种很幽深的看不明的眼神望向顾清歌。
不过,那也仅仅只是一刹那,他很快便移开视线。
霍家的恩恩怨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霍建亭身旁那个女人,才是他在意的东西。
因着顾清歌的关系,霍建亭没有理会霍婉莹,很优雅的吃着菜,如同没听到她说话一般。
这一次,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了顾清歌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