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透过千越山山顶洒在我脚踝的时候,山内所有的海棠,一夜凋成秋风。这一夜,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个等待。它仿佛一个看不到尽头的轮回,我脑海里那让人羞愧却又痛苦的画面,一遍遍地肆虐我的神经,让我逐渐从痛苦到麻木,从惊诧到质疑。大师兄……真的喜欢上潇潇了吗?在什么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他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潇潇呢?怪不得大师兄这么久都没有和我独处,原来他的心早已经飞到别人那里了。我像一只彻夜赶路飞翔不停的夜鹰,此时此刻,早已经筋疲力尽,却无家可归。
终于,潇潇的房间门被大师兄推开门,只见他早已穿好了衣物,睡眼朦胧,摇摇晃晃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阿房?”他抬头看到我,吃了一惊。
“姐姐?”潇潇也随后从屋内走了出来,早已梳洗打扮好,完全没有昨夜那种轻浮挑逗之感,但我一看到她的脸,却还是不由联想到她赤身的画面。
潇潇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着盯着大师兄发愣的我问:“姐姐,昨晚不是托你给我带双新鞋么,你怎么没有来啊?倒是庆卿哥哥帮忙给送来了。”说着,她向我走过来,却发现了我掉在地上的香囊。潇潇拾起来看了看,焕然大悟道:“对了,答应姐姐要帮你补香囊的,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弄!”
我摇摇头,轻轻地转身离开。
大师兄急忙追上来拉住我的手:“阿房,你在外面等了一宿么?你怎么混身都湿透了?”可笑,昨夜怀中还搂着别的女人,现在倒是对我突然假惺惺的关心,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定又会被他的巧言所蒙骗。
“你睡得可真沉啊,那么大的雨……你都听不见。”我用力张开嘴,发出了干冷又嘶哑的声音。
“我……”大师兄哽住,“我昨夜不知道怎么了,你离开之后头就忽然昏昏沉沉。不知道怎么的,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居然……呃……居然在潇潇床上……”
“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立刻用手捂住耳朵。
“阿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都没有做,真的。可能是最近我太累了,不小心在潇潇的房间昏倒了……潇潇也是睡在长椅上的,不信你问……”大师兄慌忙解释着指向潇潇。
潇潇却早已回屋。
“阿房!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庆卿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大师兄双手抓住我无力的肩膀,咆哮着。
“为什么……”我的泪再次决堤,“什么誓言,都是骗人的……”
“阿房!你听我说……”
“我就知道你喜欢她!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就差点相信你说的了!我就知道……好啊,你去,你去喜欢她啊!”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啪!”我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冲进鬼方林,抽出漓戈剑,杀!杀!我拼命地挥剑,只要是我经过的地方,无论野兽还是荆棘林,全都无一幸免。这么大的火,我是发给谁看?我抬头望望雨霁的天空,泪却怎样也停不住。眼泪跌在林中的野蘑菇上,瞬间把它侵蚀。对,我浑身上下都是可怕的毒药,我简直就是一株毒玫瑰,没有人愿意碰我。我精疲力竭,放光了手中所有的暗器,才跌跌撞撞地走出鬼方林。
“阿房姐姐……你不要这样,你的伤还没好全……”潇潇站在鬼方林的出口,轻声唤我。
“不要碰我,我会毒到你。”我呢喃道,然后一个踉跄跌在了她的怀里。可是就在我倒进她怀中的一刹那,我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处凝聚了一团真气,在她的几个要害部位形成了保护层。
“你会武功?”我抬头吃惊地问她。
“我……我只是一个乡下小丫头,怎么会武功呢。阿房姐姐快别说笑了,快回屋休息吧。”仓皇间,那团真气也消失了。她将我扶进屋子,便开始自顾自地打扫卫生。
“姐姐,香囊已经缝好了。”她一边擦洗桌柜,一边说着。我坐在她的房间里,一想到昨天夜里大师兄也在这里过夜,就浑身不舒服。
“潇潇……那个,昨天晚上……”我试探性地开口,没想到我刚一提昨夜的事情,潇潇就打断了我的话。
“姐姐!你原谅我吧!”潇潇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她,谁知她倔强地一动不动。“姐姐,我知道你喜欢大师兄……可是……我一弱小女子,身无长处,只能留在千越山打杂,如今又丢了身子,今后怕是无法嫁人了。所以……我求求姐姐,你一定要原谅我!不要把我赶走!”
我愣住了。听她这么说,昨天晚上,大师兄果然与她同房了!虽然我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相信,可是昨天我亲眼见到的画面,再加上现在潇潇跪在我面前求饶,这让我怎么再去怀疑?我浑身卸了力,麻木地扶起潇潇。
“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若是赶你走,大师兄会原谅我吗?”我失神地说着,颤抖着双手死死抓住潇潇的手臂。
“姐姐,我错了……是我不该勾引大师兄,我发誓,今后绝对不会再对大师兄有非分之想!”潇潇哭着说。
“你根本不了解大师兄……”我痛心疾首,连连摇头,“大师兄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的责任心是你无法想象的。他既然要了你,自是不会始乱终弃,会对你一辈子负责的。事已至此,我不怪你,只是请你们今后不要再纠缠我,形如陌路吧。”我颤巍巍地说出这席话,闭上眼,任凭眼泪在脸颊上滑落。
潇潇跪下来对我磕了三个响头。便含着泪,站起身来继续打扫房间了。我也跟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潇潇把床上的被褥撤下放进木盆中,然后转身出去打水。走到门口,我一眼瞥到那盆里的被褥上,赫然有一小块儿暧昧的血迹。她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开始清洗被褥,她纤细地双手温柔地揉搓那块儿血迹,褐色的泡沫宛如一朵残败的血花。她没有注意到我在看她,所以脸上露出一种似有非有的微笑,甚至还带了些许少女的娇羞。我摔门而去,裙摆的流苏似根根毒针,引而未发。
我跑到山上的浮尘湖旁,卸下所有的毒具,跳进冰冷的湖水中。秋风萧瑟,寒气逼人。我的身上都是毒,我要洗干净,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嫌弃阿房了。我到底哪一点不如那个平凡无奇的潇潇?从小到大,我在千越山中集万千宠爱,怎么潇潇一来,大师兄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早知要受这份痛苦与委曲,我当时还不如跟洛轩离开燕国,重新开始。在这刺骨的寒水中,我的血液也仿佛停止了流动,渐渐失去了知觉,在我恍惚将要沉入湖底之间,突然听到了大师兄的脚步声。
“阿房!你怎么在这里?我寻了你一天!”大师兄见此情景,急忙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将即将沉底的我从湖中救出来,用他的粗布大衣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大师兄……”我颤抖的双唇轻启,“大师兄……你是不是嫌阿房有毒,才不碰阿房的……”
“不,才不是。笨蛋……我和潇潇真的什么也……”
“大师兄,你不可以骗阿房的。”我神志不清,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