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卫国请假坐车，他按照姜荣涵写的地址找来，老二在家，老二知道陈卫国会来，毕竟小钰回来了，姜荣涵夫妇不可能像没事人一样，不闻不问。“大姑父，你怎么来了？”老二故意问：“有事吗？”
“我来看看你们，”陈卫国打量着屋子：“就你在家？”
“他们都出去了。”老二说。
“小钰回来了吗？”陈卫国单刀直入的问。
“回来了。”老二说。
“回来就好，我和你大姑可那找她，都急坏了，还以为孩子丢了，四处找..”
“昨天回来的。”老二说。昨天老二去看小钰，大门紧锁，喊了几声小钰出来，老二知道小钰的遭遇，翻墙进来把小钰弄出去。
“我来接小钰。”陈卫国说：“你大姑更年期到了，脾气不好，这不，叫我过来接小钰回去。”
“她不想去！”老二说：“就不麻烦大姑和大姑父了。”
陈卫国看着四周：“在家，能行吗？”
“放心，怎么也不会饿死。”老二说。其实，老二挺恨姜荣涵夫妇的，小钰刚去他们家时，老二去看过一回，结果，门都没让老二进去，直接把老二打发了：“老二，今天我们有事，要出门，你改天再来看小钰吧..”从那一刻起，老二就明白一个道理：穷人和富人永远不是亲戚..这是实话，家里的情况姜荣涵不是不知道，她比谁都清楚，却从来没有主动过来看一看..都说：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原来，只是说说。
陈卫国没有再说什么，离开。
周末，老大去王博家看看，看看有没有零活，顺便问问有没有哈尔滨的信。老三和小钰去要饭，天寒地冻去要饭，真冷，敲门，很多人家从窗户看一眼，是要饭的，理都不理..“臭要饭子真丢人，只知伸手去敲门..”一群孩子跑来，用雪球丢打着，老三拉着小钰跑开，躲起来，等人走了再出来。
生活的路，怎么越走越窄呢？人生呀！怎么越来越不是人呢..手发青、脸发紫、脚发麻、浑身上下是冻伤..这是生活吗？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没法活着，太酸、太耻、太迷茫..
傍晚，老大回来，老二问：“大哥，有父母的信吗？”
“没有。”老大说。
“大哥，有肉吃了，今天要到一块冻肉，等你一起吃。”老三说。
“你们吃吧，我吃了。”老大放下袋子：“这是带回来的。”袋子里有些黑面，有块猪肉，有一瓶油，有些大茬子，这是打零工买的。下午，老大破天荒的请王博下馆子吃了一顿，感谢王博的照顾。老二和老三去做饭，天黑了，北方的冬天，天短夜长，早早的就黑天了，油灯点起，这里还是没有电、没有水、没有路。
“明天起来别跑了，等我！”老大说。
“怎么了？”老二问。
“明天去区里。”老大说。
“都去吗？”
“都去。”
“去区里干什么？”
“去找政府，咱家的情况，政府应该管。”老大说。
“还去？”老二不屑的问。
“王叔说了，像我们家里这种情况，应该去找民政局，民政局不管，我们就去找政府，政府不会不管的。”老大说。
“大哥，我看算了，别去了，去也没用。”老三说。要饭期间，老三尝尽人间冷暖，他也听说过很多更惨的人，根本就没人管。
“我觉得也是。”老二说。
“不去，怎么知道行不行？”老大说。
“不是去过了吗？”小钰问。
“不一样，之前是民政，这回是政府..”老大说。
“能行吗？”
“人家会管吗？”
“放心，有王叔帮我们..”
..
星期一，老大带着弟弟妹妹去政府，得到的答案跟民政局一样，一个字：等。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去，没有音讯，三个星期过去..老大再去找政府，直接被轰出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等通知，以后不许过来..。”王杰方帮着给市长、省里写信，每封信邮出去，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下文..之后，王杰方变了，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从前判若两人，不闻不问，每次提到政府，他都装作看报纸，当做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这让老大很伤心，人心隔肚皮，变得也太快了，在很长的时间里，老大没有去过王博家。后来，老大才知道，王杰方被撤职了，没有能力帮忙了，他从科长贬到街道办..原因是有人举报，上面严肃处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王杰方挡道了，自古刚直不阿的人都这样..尽管王杰方不是科长了，认识他的人依然很尊重他，都知道：他是一个做实事的人，人民的好公仆。
数九寒天，冰封雪地，整个世界成了大冰箱，山寒河硬，云淡天高..老三和小钰行走在一家一户的门前：“行行好，行行好..”
“怎么是你们，又来了..”房主人开着门，拿出两个窝头说：“以后不许来了。”
“谢谢..”老三接过窝窝头，两个窝窝头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老三的心里。
“三哥，下一家你就别去了，你在前面等我。”小钰说。
“没事。”老三真不想去，看看妹妹，咬咬牙说。
“你别去了，我一个人行。”小钰坚持的说。
“一起去吧。”老三说。
“三哥，你在这里等着吧，别去了。”小钰跑了，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奶奶。
“奶奶，行行好吧..”
“孩子，进来，多冷呀！”老奶奶把小钰拉进屋里：“喝点热水，暖暖身。”老奶奶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
“喝吧，趁热喝。”
“太谢谢了..”小钰喝着开水，一股暖流从心里热起，驱走身上的寒气。老奶奶舀了一些小茬子，又拿来两个馒头说：“孩子，天冷了，早点回去。”
“谢谢.。。”
“不用谢，早点回去。”
..
小钰出来，老三走上前说：“给不少呀！”
“一个老奶奶，人很好。”小钰说。
老三点点头。
“下一家，你也别去了。”
“你一个人行吗？”老三问。
“行呀！”小钰抢过老三手中的袋子，把自己的袋子放在地上：“在这里等我。”
“我..”
小钰快步走去，寒风呼啸而过，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这是生活吗？吃的是残羹剩饭，穿的是破布麻衣，盖的是烂絮薄棉，住的是破草烂屋..想想这些，老三真没脸再看自己，这还能活下去吗？不能活了..夜深人静时，老三拿起墙角的农药，咕咚咕咚，喝下去..不知道是农药过期了还是老天眷顾，半瓶农药下去，老三没事。
腊月的天十分寒冷，连空气都被冻僵了..
周末中午，家里来了许多陌生人，这些人都是教会的，听说家里的情况过来看看..屋子小，根本坐不下，外屋没有房顶，不能坐人，大家只能站着，老二烧着开水..
“别麻烦了，看看就走。”领头的说。
“天冷，喝点开水。”老二招呼着，倒水时才发现碗不够，教会的人也看到了，都说：“不用了，不用了，不渴..”教会的人问起了生活，问起了父母，问起了亲戚..最后，大家都沉默了，跪在地上，为这一家可怜的孩子们祈祷..
腊七腊八，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冷到了极点，都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挑水的井都冻死了，用钎子扎，一扎一个白点，根本打不开，没办法，只能吃雪，把表面的雪刮去，留下干净的雪放在锅里化成水，留着吃用。
腊月二十三，小年。王杰方写一幅对联给老大，上联是：时光如梭看我少年人子六月追风去，下联是：云帆直挂令那美丽人生明朝入眼来，横批：意气风发。“姜玉玺，送给你，希望你能像这幅对联一样，活着。”王杰方说。
“谢谢王叔，我会的。”
“别人放弃了你们，但是，你们自己不能放弃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
..
从王博家出来，老大攥紧手中的对联：王叔说的对，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放弃你自己，但是，自己不能放弃自己..这时，王博追出来：“姜玉玺，姜玉玺，等等。”
“怎么了？”老大回身问。
“这个给你。”王博递来一个袋子。
“这..”
“拿着。”王博把带子塞进老大手里，老大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吃的，有包面粉、一块肉、一包瓜子、一包糖等等：“这我不能要..”老大递回给王博。
“拿着，快拿着。”
“我不要，不能要。”
“磨叽。”
“真不要..”
“别磨叽，赶紧拿着。”
“这..”
“拿着..”
“谢谢了，跟叔叔婶婶带声好。”
“谢什么，知道了。”
..
腊月二十四，老大带着弟弟妹妹们打扫卫生，迎接新年，从里到外清理着。这时，一群人走过来，老大看着人群，轻声说道：“这些人，干什么的？”
“好像，好像是教会的。”老二说。
“教会？”老大看着，教会的人来家里，老二说过，给家里带来了一些衣物。那天，就老二自己在家。
“我去看看。”老二跑出去。
老大看着教会的人，心里琢磨着：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呢？冲着小钰喊道：“小钰，去烧点水，有人来，多烧点。”
“哎！”小钰跑进屋。
“教会来干什么？”老三问。
“不知道呀，反正没坏事。”老大说。
..
“大哥，大哥..”老二喊着，老大放下铁锹往外走，教会的人走近大门口，老大迎上前，老二介绍着：“这是我大哥。”又看看院子里的老三说：“那是我三弟，还有个妹妹。”
“孩子们，你们受苦了，我们都是主的儿女，主知道你们受苦，特来看看你们..”
主让你们来的？老大一下子懵了，挺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明白是怎么回事。
“屋里请，屋里请..”老二招呼着。
“请，屋里请..”
教会的人进入院中，带来一推车的粮食，三袋面粉，两袋大米，还有一大桶油。
“谢谢..”
“这都是主的旨意，我们都是主的儿女，主不会不管你们的..”领头的说。其他人卸粮食，搬进屋里。水好了，老大招呼着：“喝水，喝水。”
“不了，谁喝自己倒。”领头的说。
“给我来一碗。”
教会的人挤在里屋。
“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了。”老大感激的说。
“不要谢我们，谢主，谢我们的主..”
“有主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要相信主，有主同在..”
接下来的话题，都是与主有关，什么是爱世人、虔诚祷告等等。最后，教会的人跪下来祈祷着：“主呀，求你保佑这几个孩子..”祷告完，教会的人走了，孩子们去送：“慢走，慢走，真是太谢谢了..”
“不要谢我们，谢主，谢主的福音。”
“放心，一切有主在！”
..
教会的人走远，老二问：“大哥，什么是主呀？”
“主是西方的神，救世的神。”老大说。
“奥，他们说的什么，我一句没懂，上次来就把我弄的一头雾水。”老二说。老二小学没毕业，没看过外国的书籍，不懂西方的主。
“我也不懂，只是历史书上讲过。”老大说。
“教会的人真好。”老三说：“就是不懂什么主呀、神的.。。”
“好，真的很好。”老大点点头说：“懂不懂不要紧，知道他们是好人，就够了。走，把剩下的雪处理完。”
四个人继续清理着雪，接下来的话题都是围绕着主说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