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帮朋友在一起讨论,我为什么要旅行?大家畅所欲言,各种金句层出不穷,而我印象中最深的两句话是:如果不出去看看,你就以为脚下这片土地就是世界。有时候,我真的觉得生活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有一天我和一个朋友出去吃饭,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一群穿着校服的男生蜂拥而出,原本就嘈杂的小饭馆里更显得热闹和逼仄。背朝着我的那个男孩子的袖子上画着好大一个卡通人像,我不太记得是不是蜡笔小新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朋友问我说,难道你没有在校服上画过?我摇摇头,没有,一是因为时间太久远,我已经不记得穿校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二是因为,我在画画方面真的没有一点儿天赋。我看着他们年轻的笑脸,突然心生羡慕。可是我朋友在一旁嗤之以鼻地说,有什么好羡慕的,还在上学,什么事都不能做。
可是,年轻啊,我幽幽地说。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叹老,我也知道这是一件矫情的事,但是我由衷地觉得青春真的很美好,像晨光、雨露、花朵、青草一样美好,像音乐、摄影、旅行、微笑、爱情一样美好。
不对,它比她们都更美好,因为这一生,我们只有一次青春,却未必只有一个爱人。
请你千万别成熟
看《少有人走的路》,开头第一句就击中我:人生苦难重重。从成年以来,我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生活和命运,早已经习惯了独善其身。虽然骨子里依然是悲观主义者,可是至少表面上呈现出来的是乐观开朗并且热情的样子。虽然我对眼下的这一切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我依然会被悲伤轻易地击倒。
五一的时候我们一群朋友相约在北京,去看草莓音乐节。第一天晚上万能青年旅店唱到“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的时候,我打通我一个朋友的电话,举着手机歇斯底里地喊,你听啊,你听啊。那一刻有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晚上回去的公车拥挤程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堪比春运。我们几个好不容易分批挤上去之后,有个站在门口的男生用已经嘶哑的喉咙开始喊,咱们唱歌吧!
他吼完之后,全车雷动着呼应他,一车陌生人,纷纷扯起自己的嗓子一起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毫不夸张地说,如果青春中没有过这样的片刻,没有过这样的夜晚,我真的会觉得有些遗憾。
这些年,我一直像一个失败的哪吒,在残酷而坚硬的现实中负隅顽抗着,为了那些飘浮在空中根本没法命名的东西。
我没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但我一直活得很真,想笑就笑,被伤害了就蒙头大哭一场。我没有被这个世界改变,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这能否令那些喜欢我的人多少有些宽慰。
我对人生的态度一直淡然得贴近消沉,认为向这个非我意愿而来,又不知道何为目的、何为意义的生命卑躬屈膝地讨好是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
面对生活,面对命运,过去的我无能为力,现在也一样,唯一能做的仅仅是保持一点尊严和自由,哪怕只是一点点。
很多事情,现在不做,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做了。所以要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要浪费地去享受,去挥霍,去纵情。那些励志书教我们的都是如何赢得让人艳羡的人生,可是我不想等我到三十岁的时候,除了钱,没有一点快乐的记忆。
你可以长大,但你千万别成熟。我要你永远笑得没心没肺,永远记得自己穿着格子衬衣,躲在镜头后面微笑的样子,我要你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永远热爱远方、梦想、诗歌和流浪。
这个世界有太多虚与委蛇的成年人,但你不需要活得像他们一样。正如《死亡诗社》中所说,医学、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足以支撑人的一生,但诗、浪漫和爱,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再会你这蜜糖少女
我闭着眼睛也能想起你的样子来。在那个秋天的傍晚,光影斑驳,你在水边脱下白色的帆布鞋,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水中走去,你怀着必死的决心,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毁灭青春。我原本以为你的故事结束了,结束在那扇沉默的门口,结束在那句终你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生不对,死不起”当中。他们都说你是我,也都说你的故事是我的自传,他们都看得太明白了,可是对这一切我始终没法坦率地承认,恍惚间我觉得,你已经脱离了我,拥有了自主的生命。
我没想到两年后我又会打开Word来写你的故事,整理了我在旅途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之后,我开始写这个故事。有很多个夜晚,我疑心时光倒转,否则为什么我会坐在电脑前突然就崩溃,在那些失眠的凌晨整夜整夜地流泪?
这一切都与两年前的某段时光严丝合缝,在最后,你说,你终于明白,自己如此平凡。
仿佛顷刻之间,轰然老去,不只是程落薰,还有葛婉仪。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成年许久,面对岁月,面对得失,我不再像从前那么锱铢必较,如你所言,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如此平凡,不美丽,不聪明,不圆滑,不温暖。
我希望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你,那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找到你,通宵通宵地跟你喝酒,聊天,唱歌,或者背着包一起去旅行,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然而现实世界的疆土如此广袤,我至今还没能寻找到你。我们一直在通过伤害来认识这个世界,无论是外界给予我们的伤害,还是自己给自己的,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无论是生活,还是生存。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法则,而我们总是不肯遵循,我们在夹缝里一点一点濒临窒息。
十七岁时,我想要一件白色的、毛茸茸的外套。十八岁时,我想要一封录取通知书。十九岁时,我想要在我的身体上做一个记号,于是二十岁那天,我去刺青。
二十一岁的时候我脸上贴着五星红旗的贴纸在街上看奥运圣火传递,二十二岁那一年,我写了《深海里的星星》。
二十三岁的时候,我终于跟喜欢的人一起旅行。而今年,我二十四了,所有我曾经想要得到的我都已经得到,除却一个抚平我的暴戾的爱人和安静的心。然而你越来越平和,你做到了我用尽所有办法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真为你骄傲。
别来无恙,程落薰。
一个宿命论者的自白
在乘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班车,从四川和甘肃交界的地方出发,跨过半个甘肃省,抵达青海省会西宁一家青旅之后,我坐在公共活动区域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打开Word,抬头看见对面的书架上一本书的书脊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远在远方
你信不信宿命这回事?我一直坚信不疑,在我们的人生中,只有命运,没有意外。
要找一个人,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很多的精力,可是弄丢一个人,只要轻轻动动手指就行了。
我们路过彼此的任性和荒唐,然后像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在说起对方的时候淡淡地笑一笑,说这个人我的确认识,但我不太想谈。关于去年在西藏阿里的那段回忆,其实在过去的短篇当中已经写过一些,但我觉得对那场盛大的记忆,零碎的描写是不够的,何况,我们都知道,最难过和沉重的情绪,是需要长时间沉淀之后才能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