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听了个大概,公主眼里的欣喜也好理解了,是因为王勉之爱琴乐,所以投其所好。
但是仍有很多疑问,如果王勉之不愿意留在公主府,太子殿下又对他炙手可热,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悄悄问了月姨,才知道王勉之是罪臣之子,为了免遭黔面流放,主动投入公主府,公主竟然对他一见倾心,遣散所有男宠,一心只想嫁他。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勉之每日里只是潜心吟诗作书,闲暇时光便是抚琴舞剑,单单公主的心思置若罔闻,也并无离开之意,但是公主对他还是煞费苦心。
就如预料之中一扬,公主吩咐下来,由青陵去照顾王勉之的起居,并让青陵一定要记住他的喜恶,不可为此引他不高兴。
月姨搬来一大堆简书,上面记载的都是王勉之过往之事,以及个人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生活细节,青陵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方才一一看完记在心间。青陵感叹公主对王勉之真是用心到了极致,月姨说从没见过公主如此待过第二人。
傍晚,月姨便带着青陵去了王勉之的住处,翠竹深处,是一汪汩汩而出的清泉,泉水清凌凌的流向竹林,泉边一座独立宽敞的房屋。这可能是公主府最为幽静高雅的处所,隐隐约约的琴声从竹林间传出。
见到王勉之的时候,青陵也不由得为之赞叹。王勉之正低头专注抚琴,优雅的五官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在稀疏的翠竹叶空隙之间,看起来是那么的悠闲自在。青陵瞬间忘记了秋的寒凉,心里暖暖的,犹如被明媚的春之朝阳映照。
这一眼,看到的都是王勉之清雅高华的气质,差点让青陵忽视了他绝美秀丽的容颜。青陵径自穿过竹林,王勉之察觉有人,抬眼看过来,眼神那么的高远,好似深空星辰,沉静光华。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青陵鼓掌,朗声说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王勉之嘴角淡淡一笑,不理不睬,复又低头弹琴。
“清泉逐石,翠竹斜照,如此美景,公子嘴角笑容为何略有失落,难道是因为满腹才华,只为流水所付?”王勉之的冷淡青陵并不为意,她伸手压住琴弦,声音虽低却清晰。
是在青陵明眸逼视之下,还是青陵说中了他的烦闷,王勉之有了一瞬间的迷离,纵使如此,秀丽绝伦的容颜焕发的魅力差点让青陵深思沉沦。
仅仅是一瞬间,王勉之眼神悠远清华,“原来姑娘也是肤浅爱美之人,只为公主男宠嘴角的笑容所倾倒,却听不出琴声幽幽,闲云无心。”说话间,敛起眼梢嘴角流露的不屑,一脸静水无波。
“琴声即为心声,既是公主爱宠,就应该放下凌云志,而你却在此间轻愁漫狂,不知是你的心负了你的琴,还是你的琴负了你的人?”青陵脸带戏谑,放开压住的琴弦,站起身来,“看来这以才华出众,精于谋算名满南朝的才子王勉之早就一蹶不振,计谋算尽,如此也只能躲在公主府幽篁弹琴吟诗,聊以**。”
青陵看了一天的关于王勉之的记录,从那些纷繁没有头绪的资料中,捕捉到王勉之自荐进入公主府除了避祸,还有不甘埋没才华的心绪。
果然一击而中。王勉之脸色看起来平静无波,却也无心抚琴,站起来,清华高远的俊目起了凌厉之色。
“你是什么人?”他沉声问道,就是声音中少许的寒意,让貌如流云的王勉之多了一些魅惑。
青陵心中暗赞,凭他的容色,公主遣散天下所有美男,也不为过。
“公子以为我是什么人?太子的人?五皇子的人?”青陵听他如此一问,心里轻松了许多,笑着反问。
公主让她来照顾王勉之,大概是要留住此人,纵然短时间内无法让他接受公主的爱意,也是要他有所留恋,情愿留在公主府,不能让他有了别的依傍离去。既然能搭上话,便有办法让他长留。
青陵坦然一笑,“我与公子一般,也是被公主所救,无处可去,寄住在公主府上。可是我又与公子不同,我失忆了,实在想不起自己是谁。”
“你又怎知是我?罢了,自荐做了公主男宠,此事怕是天下人都知道!”说起这种让男儿自尊扫地的话,风轻云淡毫无惭色。
王勉之这才正眼看过来,青陵一身青锦长裙,丰姿绰约,立身于林间,清丽的明眸里是一幅悠远淡雅的水墨画。
青陵略微屈膝见礼,“刚才听到琴声幽咽,却不是女子闺房幽怨,循声就到了这里。不想却遇到了公子。”
“你说什么?闺房幽怨?你是说我是用琴声在向公主邀宠?”原本不动声色的王勉之听到此话,展颜一笑,这一笑明媚至极,竹林清泉顿时又失了色彩。
青陵怔怔的望着明媚的笑容,心神不自知间被他的容颜所摄,竟忘了回话。
“你怎么了?”王勉之似是不觉自己的笑有多摄人心魄。
青陵这才回过神,连忙说道,“公主为你遣散无数美男,公子自然是不怕的。”
说完喃喃自言自语道,“公子以后大可不必笑的如此绝美,难道你不知道,天下没有几人能抵挡的住吗?”
“你倒是坦诚。”王勉之在未入公主府之前见惯了女子为他容颜迷醉之态,却尚未听到有女子无法抵挡其魅力之说,他终于放下戒心,舒朗笑道。
以后几日,二人常在竹林畅谈,有时公主也过来闲坐,王勉之与公主并无特别疏离,也并无明显进展。或是王勉之抚琴,青陵舞剑,或是青陵抚琴,王勉之舞剑,没有见到听闻中所说自闭之态。
天气一日日清冷,树木萧索,秋去冬来,眼看又是一年繁华落尽。
这日公主应召进宫去了。
青陵与王勉之闲话,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良禽折翅亦可择木而栖,公子暂时栖身竹林,并不说明世间并无良木。”
王勉之却淡然笑道叉开话题,“这是我抄写的一曲古谱《问道》,小玉姑娘可否试弹?”
青陵一笑,翻开曲谱,她五指翻飞,琴声飞旋,夕阳余韵里竹叶纷飞,暮色流泻。
在暮色流光里,王勉之手持长剑,随着乐曲的旋律舞动长剑,疾时如光影四射,缓时如浮云飘逸,剑气掠起飘飞的竹叶同舞,长衫邀来蔌风吟咏。
曲罢时,王勉之长身临立,衣袂翻飞,丰姿如玉,仿若天人。
他轻轻朝青陵一笑,华光流泻。墨玉一般明澈的眼中,是几分雪玉的清湛之色,那清湛投进青陵的眼睛,她的心也随之一漾。
苍苍茫茫的暮色与天空浑然一体,青翠的竹叶徐徐飞落,一片片飘落在他头上、身上、脚下。
殊不知天底下还有如此丰神俊逸之人,她看到了王勉之眼底的澄澈,那是一种面对知音的欣赏和欣慰,那是一颗执著而清冽的心。
只有暮色渐渐浓郁,遮盖了他奔涌而出的情怀。青陵轻抚琴弦,用清丽的弦音回应心语…
“小玉,到处寻你不见,你却在这里,公主她.....”月姨惊慌失措的声音远远传来,打破了暂时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