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依向座上三人行大礼,又道:“夕依来迟,请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三皇子恕罪。”
见她按时赶到,朔月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恢复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三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夕依却不看向他,反而正面皇后,面带笑容答道:“是引领宫女青蕊称有急事,让夕依在原地等候。但不知道青蕊姑娘是不是太过忙碌,办完急事自己先来了锦祥宫复命,把引领的事儿给忘了。”
一脸“没事我不怪你”的宽和笑容,朝着青蕊铺天盖地而下,直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主子没问她话,她又不敢申辩。
一个故事,两个版本。众人更加好奇,胃口都被吊得高高的。
贤妃面无表情,心里却恨不得掀桌!真是撞鬼了,这丫头是怎么从福灵殿找到锦祥宫来的?
福灵殿是太子幼时的住所,太子亦是在此染病早夭。皇上以为不祥,早已封殿多年,平常已是人迹罕至。自己为防万一,昨日就已经给各宫的宫人们传过话了:明儿三皇子选妃,乃是大喜之日。谁也不许去福灵殿周围,以免沾染了煞气。
且那块儿草木繁茂,岔路颇多,就跟个迷宫似的。对一个少有进宫的人来讲,能走出来才有鬼呢!
皇后自然不知道贤妃此时心里所想,很是奇怪道:“青蕊说是你自己走开的,你却说是她走开后再没回来,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道来。”
夕依打从一进来就观察青蕊这个宫女,发现她很是稳重,能沉得住气。面对自己言语上的压力,竟然能死死抗住,不立即越礼争辩。
设计陷害自己的人,能用她显然是十分明智的。因为她绝对不会有言语或行为上的差错,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然而,这样的木偶人也是有利有弊的。
夕依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凝神看了皇后一眼,便低头柔顺地答道:“我们三人行至半路,有一个约莫十一二的小宫女,来找青蕊,说娘娘的凤钗找不到了,请青蕊去帮忙。”
贤妃听言,冷哼一声道:“三小姐,你口中所描述的小宫女,在宫中恐怕不止五百之数,难道要一个一个地认吗?真是小题大做!那今日的选妃就要择日再办了!青蕊,还是你来说说,这个小宫女是谁?”
青蕊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不紧不慢道:“回贤妃娘娘,奴婢之前所述绝无半点虚假,没有什么小宫女。且三小姐说奴婢去给皇后娘娘找凤钗,更是不可能的事啊。奴婢明明是贤妃娘娘宫中的宫婢,又怎么会知道皇后娘娘的东西放在哪儿了?”
“青蕊,”夕依笑容更深了,接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皇后娘娘的凤钗?我之前说凤钗,只说是娘娘的,并未言明是皇后娘娘还是贤妃娘娘,兴许是宫里其他娘娘的也未可知啊。你怎么知道我所指的,就是皇后娘娘呢?”
没想到这位三小姐不按常理出牌啊!按照设想她不是应该把事情的细枝末节都讲清楚么?青蕊瞬间傻眼了,张着口半天才道:“您方才没说吗……”
“确实没说。”皇后冷眼看着青蕊,开口作证道,“因为本宫知道你是贤妃的人,三小姐说的时候,本宫还先入为主地以为她口中的‘娘娘’是贤妃呢。”
皇后都这么说了,众人之中无论是听到了的,还是没听到的,都瞬间变成了录音笔,纷纷回放,还原事件真相。
“是啊是啊,我也听到了,三小姐只说了‘娘娘’。”
“凤钗也是,皇后娘娘自然要戴九尾的,但其他娘娘也可以戴小于九尾的。单凭一句凤钗,怎么就断定是皇后娘娘了呢?”
知母者莫若子,朔月偏头瞥了瞥自己的母妃,她神情自若,眼底却不相称地盖上了一层焦急。
把夕依和母妃摆在天平上权衡了一下,便出言和事道:“定是当中有什么误会。既然三小姐平安到达,就不要深究了。还是进行正事吧。”
夕依唇边勾起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个哑巴亏,我可不会吃,谁爱吃谁吃去!
她正眼也不瞧朔月,对着皇后拜倒,凄然道:“无论是何原因,夕依来迟就是大不敬,恳请皇后娘娘按照规矩,从重处罚!夕依甘愿受罚,绝无半句怨言!”
“你这是哪里的话,事情还没搞清楚,提什么罚不罚的干嘛。”皇后温言宽慰,又转脸厉声对青蕊道:“贱婢,你还不快招!”
青蕊急忙连磕了三个头,弄得锦祥宫的金砖“咚咚”作响:“皇后娘娘,奴婢之前是会错意了。但是奴婢句句属实,绝对不敢妄言。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看来她是准备咬死不承认了。夕依心里发笑,既然你说你句句属实,那下一步,就是要拆穿你精心准备的谎言了:
“青蕊,你不是说你是去帮我找金钗去了吗?那钗呢?”
终于又按剧本走了!青蕊心中一喜,连忙捧出一支金钗,哭诉道:“三小姐的金钗,青蕊已经找着了,还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三小姐……”
众人见她哭得这么委屈,还拿出了“物证”,又有些疑虑了。
夕依会神瞧了那金钗片刻,随即爽快地从青蕊手里接过,直接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了。然后她意味深长地笑着,语气中却带着凌厉,问道:“青蕊,你确定这支钗是我的?”
青蕊暗道不好,这时候三小姐不是应该满面怒容地咆哮“这不是我的”吗?怎么就从肯定句变成了反问句了呢?
众人也是顺着这话,把焦点对准了夕依头上的金钗。
只见那是一支金叶红牡丹形状的珠钗。镂空的金叶子环绕四周,三串火红珠子吊坠,垂在金钗顶部。当中一颗红宝石,被雕琢成了艳丽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吐露华贵。
这支金钗虽然颇为华丽,却是常见的样式,戴在哪个千金小姐的头上都不稀奇。
但坏就坏在,今日夕依的打扮,是一身的清雅恬淡。头上只一对雪白的玉簪花,外加一根挽着蝴蝶花样的白色绸带,飘然脱俗。耳坠是小颗的乳白珍珠,妆容也是清丽得不能再清。
这支大红金钗往她头上一插,就像是在清水里放了一个红辣椒,完全不搭调,是要有多违和,就有多违和。
众人一看便心知肚明了:三小姐和她的丫鬟们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插个如此别扭的金钗来参加选妃?又不是出来现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