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也逐渐回暖了,虽还有那料峭春寒,但也不比之前的数九寒天了。
夕依也不再窝被子里头,没事儿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散散步。昨夜回去让绿蝶给揉了好一会儿的膝盖,现如今出来伸伸腿儿,更觉着好许多了。
香兰从外边进院子来,手里端着一方托盘,用丝绸盖住,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见到夕依便蹲身行礼,喜滋滋地道:“小姐,今日一早来了位公公,说是奉皇上之命,给小姐送来了昨夜灯谜夺魁的彩头。”
要不是看她端了一盘东西,夕依怕是要误以为送来了昨夜那傲娇的大活人了!
这才对,彩头就是钱物嘛,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拿人来说什么彩头。
夕依轻轻掀开丝绸一瞧,竟是一盏精致的六角宫灯。檀木框架,雕镂空花芽;六角翘立,悬火红流苏;中间则镶着六块纱绢画屏,上为山水写意画,意境清新悠远。更可贵的是,灯上竟然有一行皇上的题字,书:聪慧才情,荣冠金闺。
夕依素喜这些精致古韵的物件,对这宫灯自然是爱不释手。虽然这“才情”二字有些名不副实,但好歹也是御赐的无上荣耀。夕依拿着它赏玩了半晌,才叫香兰挂到了屋中的显眼处。
午后,夕依睡醒,才坐下来准备翻翻书,就听翠竹在外头道:“奴婢给少爷请安。”又听到她掀帘子的声音。
夕依便搁下书,叫旁边的绿蝶去沏茶,随后就见夕瑜后头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丫鬟,提着一个小木匣子进来了。
“妹妹,这回儿哥哥我没食言,把人给你讨来了。还有这个,”夕瑜抬手接过丫鬟手中提着的小木匣子,道,“沐月和墨家的一点谢礼。”
今天是啥日子啊,一个个地赶着送礼来。待会儿要翻翻黄历,看看今日是不是财神显灵、钱星高照。
有钱赚,夕依心里肯定是欢喜的,可表现在脸上就是大忌了。因而夕依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让绿蝶收了,亦无关心之意。
见夕依浑不在意,夕瑜也有些没趣,端起绿蝶沏好的茶猛喝一口,又愣了半天,想想还是道:
“妹妹听说了吗?昨儿半夜······澜亲王一家被强盗所杀,一个活口也没留······”
夕依听言身形微震了一下,强盗?哪有那样不知死活的强盗,胆敢洗劫亲王府,还给人灭了门?原主长这么大,也没见京城治安有这么差过。
“我不出闺阁半步,去哪里听说这些。”夕依定了定神,摇摇头说道。
“那如今听说了,你怎么看?”夕瑜倒是不依不饶,非得问个子丑寅卯出来。
我又不是元芳,能怎么看?!
夕依心里吐槽了一句,又冷笑道:“六殿下如此聪颖,怎么不自己琢磨去。差你来问我这个小女子,算是什么事儿?”
夕瑜叹口气,看吧,还是被识破了。此处气氛尴尬,他也不敢再滞留了,赶紧告辞走人。
他一面走,一面暗暗埋怨自己无用,怎么就渐渐被这个妹妹的气场给压倒了呢?说几句话都憋屈。想当初自己高高在上(地皮踩得熟),问她从哪里穿越来的时候,也是把她吓得不轻啊。
夕依则还低着头,回想着刚才澜亲王灭门一事,干净利落又狠辣无比,明显是皇族死士所为。这澜亲王是当今皇上的叔叔,权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他给皇帝的威胁,还不至于必须立即杀之而后快的地步,怎地如此突然?
不知为何,夕依突然就想起昨夜朔月在皇帝旁附耳言语的样子,不禁感觉到背脊之处,寒意翻涌直上。
若那几句耳语是罪魁祸首,那么到底是有怎样的隐情,令皇帝不愿正常地调查下去,必须要连夜秘密处死澜亲王才行呢?
“小姐,小姐······”绿蝶见夕依一直埋头冥思苦想,便出声道。
夕依这才发现面前还有一个大姑娘,正尴尬地杵在那里,忙柔声问她道:
“你可是六殿下的宫女?叫什么名字?都会些什么?”
那丫鬟答道:“回小姐,奴婢采晶,原先是六殿下的宫女,如今便是小姐的丫鬟了。奴婢有些笨手笨脚的,就是武艺还行。”
夕依见她答话伶俐,倒是很喜欢,点头道:
“好,既然跟了新主,就该抛了过去。名儿也改了吧,就叫音无。”
这些日子倒是平淡。
二姨娘整日在祠堂悔过,那倩宁刚开始也每日去南宫城那儿求情,久而久之,她似乎也懒得做无用功了,干脆不再外出,只是整日呆在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姨娘则每日花枝招展,换着法儿地装扮。她还年轻,想必是盼着能生个儿子,好让自己后半辈子过得更安生些。飞源见着夕依,虽然还是一脸皮笑肉不笑,背后也没少骂些不堪入耳的话,但毕竟吃过亏了,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们既然不惹,夕依也无意和她们一般见识。本来嘛,穿过来就为了享荣华富贵,再多筹筹钱,为下辈子累积一个好出路,谁想天天耗死脑细胞,没事儿跟她们瞎胡闹?
业成早赴春闱约,要使嘉名海内闻。
科举会试多在春日里举行,因而称“春闱”。这几日,京城各大旅店可说是生意火爆,各种才子挤破头。毕竟十年寒窗苦读,就在此一搏了。
夕瑜也是这赶考大军中的一员,幸亏家在京城,倒免去了路途跋涉和外宿之辛苦。比起当年南宫城,硬件条件可以说是好了太多。
可这家伙考下来也是满面忧愁,就跟谁抢了他钱似的。
今日,他也照常来给杨氏请安,一进屋,就见杨氏正跟也来问安的夕依在拉家常。
“母亲,儿子来请安。开春了,这时节要多注意身体。”他虽满腹牢骚,面对杨氏,倒还知道挤出一个笑容。
杨氏忙叫他坐了,并关切地问道:
“听说就快放榜了,有什么消息没有?”
夕瑜似乎很不想谈及这个话题,面有难处地瘪瘪嘴,却还是老实答道:“还没有呢,母亲。”
夕依瞧他不欲多言,便插嘴道:“今日一早就听到外边锣鼓喧天了,恐怕是那些会试的报录人吧。只怕等不了多久便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刘管家就忙不迭地跑进屋来,气喘吁吁地请安道:
“给夫人、大少爷、三小姐请安。门丁见那报录人敲着锣,远远地过来了,就忙回禀了老爷。老爷叫少爷赶紧上门厅里候着,等待捷报呢!”
这一句让杨氏脸上立即生出了光彩,急道:“瑜儿,你快随刘管家过去。我和依儿到门厅后头的里间,也亲耳听听这喜讯。”
夕瑜一脸幸福来得太突然转不过弯儿的傻样,点点头,和刘管家速速赶过去了。夕依也扶着杨氏,从后院绕道进了门厅的里间,等候消息。
不多久,报子就进门了,刘管家满脸堆笑地引着他到了门厅。南宫城和夕瑜见状,都起身迎了上去,面上均萦绕着喜气洋洋的神色。
那报子也是一脸谄媚的笑容,对二人行了一礼,又一敲那挂在手臂上的锣,打着腔儿道:
“恭喜南宫大人,捷报郭府少爷郭仕安,高中会试第一名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