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笙再次醒来,是在岚柬王府的水牢中,手脚被绑,那些吸血虫依旧吸食着她的血肉,水牢中的黑水像往常一样冰冷刺骨,这么多天滴水不进,身体早已经不听使唤,靠着一丝微弱的气息维系着,一切和她刚进水牢那天一模一样。
可是,肩上被箭擦到的伤口还没有愈合,用疼痛不断提醒着她,狩猎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从此,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眼眸璀璨如天上繁星的女子,浅笑盈盈地望着她了。
繁星坠落,佳人不在。
落笙想哭,眼眶却干涩无泪,眼泪大概都是灌进心里去了,堵在胸腔,压得她难以呼吸。
不知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多久,有侍卫进来解开了捆住她的绳索,押着她走出别院,又偷偷灌给她水喝,落笙喝了水,人也清醒了一些,看清楚了眼前的侍卫正是当初看守蓝雨芊的二人,和星河的关系向来不错,那两个侍卫见她喝过水,眼神不再涣散,其中一个人说道:“落笙姑娘,咱们天祁国如今立了天子,天下大赦,王爷心情好,也下令将牢里的人全部赦免,本来吩咐我们二人将你拉去郊外的乱坟岗,无论生死都听天由命,可蓝雨芊姑娘嘱托了,让我们把你送到府外的林子里,她会在那里接你。”
落笙愣了一下,忙问道:“皇上封了谁做太子?”
“自然是岚柬王紫傲泫。”
听到这句话,落笙只觉得心上又覆了一层阴霾,紫傲泫那样的人,如今做了太子,恐怕更是暴虐无常。
又会有多少无辜如星河的人,因为他的恶趣味而死去?
“王爷是怎样处理星河的尸体的?”提到星河,她心里依旧绞痛,可是,她需要答案。
“唉,能怎样,还不是随意丢到乱坟岗,让豺狼野兽给啃食了?”那侍卫重重叹了一口气,想到星河那样一个可爱单纯的小姑娘,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心里也是不忍。
“拜托你们二人告诉蓝雨芊姑娘一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去找她。”落笙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但最起码,她不能让星河曝尸荒野,朋友一场,这是她最后能做的。
那两个侍卫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告诉了她乱坟岗的具体位置,将她送出府外,便回去了。
落笙出了府,走了整整一天,一路吃了些野果饮了些泉水,虽然还是虚弱,但好歹补充了一些体力,到了深夜,才到了荒山上的乱坟岗。
听侍卫们说,王府里死了人,经常就是丢到这里来,这地方有一个天然的巨坑,原来是瀑布飞流直下形成的,如今河水干涸,瀑布不再,那些尸体便被随意丢到这个坑里来,日复一日,这坑竟被人的尸体给填满了。
这夜无星无月,雾气森森,山林倏静,不时有豺狼虎豹的嚎叫声传来,那声音在这林子里回荡着,如泣如诉,呜咽哀转,更显得这地方诡异可怖,被人骨血滋养的树木长得极茂盛,使得林子里见不到阳光,地上落满了腐烂的落叶,潮湿泥泞,落笙就在这样的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自己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她心里一点惧怕都没有,比起这阴暗树林,杀人不眨眼的紫傲泫,反而更加可怕。
来到巨坑前,里面层层叠叠都是人的尸骨,腐烂的腥臭味道扑面而来,让人作呕,最上面的一层尸体被野兽撕咬地破碎不堪,到处散落着四肢残骸,落笙强忍住心里的恶心,顺势滑进巨坑里,在一堆堆的尸骨中翻找起来。
阿弥陀佛,落笙心里默默念着,把尸体一具具挪开,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星河那一身藕粉衣裙,阴云遮住月光,林里光线暗淡,她踩在软绵绵的尸身上,手里早已是粘稠一片,沾满了不知名的液体,浑身也是一片脏污,不时会不小心拉到残肢断手,吓得她大叫一声扔掉。
天地浩大,落笙小小的身子茫然无措地埋在尸骨堆里,她好想哭,又生生将眼泪忍了回去。
眼泪能有什么用呢,她心里好恨,恨这世界的不公,恨紫傲泫那样的人,能轻而易举的捏死她们,像捏死一只蚂蚁,恨自己没有能力,不能保护自己,保护朋友,不能平平安安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她仰起头,看着浩渺的夜空,却发现,黑暗的密林中,此刻浮现出绿色的荧光,像飘忽不定的萤火,渐渐,绿光越来越多,连成一片。
这是……
狼!
一张倒三角的脸,慢慢从密林里探出,一声狼嚎划破夜空,越来越多的狼从林里走出,蹲在巨坑的边缘,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落笙无奈地想,她最近真是倒霉透了,侥幸从狩猎场逃脱,可如今,不得不作为群狼的晚餐了。
只希望,一会它们先咬破自己的咽喉,等自己断气之后,怎样吃掉都可以,可千万别先撕裂了自己的身体,头脑还清醒着,那得多疼啊……
到了如今,对于自己的人生,落笙也没剩多少希望,亲人和朋友离她而去,自己像空气中小小尘埃,早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死到临头,心里想的,倒是自己会被如何吃掉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狼群在巨坑上观望了一会,头狼一声长嚎之后,众狼朝着她直扑而来。
落笙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却有温热的血液溅在自己的手背,她睁眼一看,有人挡在她的身前,手里一把长剑,瞬间划过头狼的喉咙!
那人手腕一转,另一只狼也瞬间倒地,余下的狼群发了怒,凌空一跃,就冲着那人扑来。
“莫仇小心!”落笙吓坏,悬着一颗心,急忙叫到。
青铜面具,黑色衣衫,凌厉的剑法,伟岸的身形,这人,不是莫仇,还能有谁?
莫仇身子一侧,狼群扑了一个空,又不甘地再次跃起,朝着莫仇而来,莫仇手中挽出一个剑花,狠狠刺向狼身,转眼,又有几只狼毙命。
莫仇的剑法,没有繁琐的花样,招招命中要害。不一会,刚刚凶猛的狼群都变成了地上一动不动的狼尸。
活下来了……落笙松了一口气,所有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身体,后知后觉的开始觉得怕,腿脚发软,瘫坐在地上,莫仇也没在说话,只是伸出手去,拉着她爬出了充满尸体的巨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