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的不仅有荷甲服兵的巡防司,还有一位手执长剑的少年。
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一双漆黑的星目,双眉间却有一颗不大的美人痣,使得他凉薄肃穆的气息添得几分温柔。
这世道上最不缺少的便是看热闹的人,见得平日里气焰万丈,风生水起的织彩坊里面出了打斗,这帮好事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更有平日里的一些同行竞争对手,喜笑颜开的站在门外观望,揣测着这是得罪了哪家的同行?还被人打上门来。心里倒是希望这些人好好缠斗一番,把这织彩坊全都给砸了才好呢。可是偏偏那些杀手偏偏就是碰不到店里的半分东西,不说那些昂贵的布匹,甚至连个桌子都没砸烂。
因为被这些看热闹的人堵住了大街,前来缉兄的巡防司便被堵在这大街中间,前行不进。
手执长剑的少年被挤在人群中,脚步完全就是挪不开,剑眉紧蹙,急的大声的喊:“巡防司捉拿贼人,请诸位让一让……”声音醇厚悦耳。
可是这些人哪肯错过眼前的热闹,轻易的散开,少年的这番喊话完全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少年挤在人群中面色涨红,却也半分没得办法。
“刷------”漫天彩光,一匹长长的锦缎,如同瀑布般从织彩坊飞出,另外一头被缠绕在对面店铺二楼的廊柱之上。人群的头顶上顿时横跨出现一座闪耀五彩光泽的虹桥。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的是目瞪口呆,识货的人认得那是织彩坊今年的新品:价值千金的金丝织锦。
锦缎般的虹桥,如梦似幻,如同七彩的云朵般,在日光照耀下流光溢彩,遮了人的视线,看花了人的眼,摄了人的心魂。
“傻小子,愣着干什么,过来呀。”轻柔缱绻的声音从织彩坊二楼传来,眉目如画的紫衣女子倚靠在围栏边,浅笑宴宴,如同召唤自己的情郎般招手示意。
少年不由脸色微红,低下头,提上一口气,脚尖离地,踏上这锦缎横桥。身形极快,几次点踏便掠过众人的头顶,闪入织彩坊大厅。
“漂亮姐姐,你算的好准啊,好聪明呢,素素好崇拜你。”王素嘴里吃着茶几上的玫瑰糕,可爱的撒娇着。
“要说聪明,你们两位小公子都很聪明紧。”紫衣女子慵懒的斜靠在围栏上,意味深长的说。
“两个人?你是说他?”王素含在嘴里玫瑰糕差点掉下来,眼睛咕噜一转,看着坐在藤椅里面舒展身姿,面色阴沉的赵祯。忙打着哈哈,“姐姐,你别逗了,他只是我家一个小厮,不作数的。”
“我都这般的用心帮着小公子,你却不肯信任于姐姐,姐姐可真是要伤心了。”紫衣女子故做捧心蹙眉的伤心状,旋即,对着赵祯浅笑一声:“寿春郡王您可别像这混小子,如此不识好歹,白白的伤了美人的心。”
王素嘴角的笑意全失,糕点也不吃了,眼底的寒意渐起,全身的毛孔微张。
紫衣女子突然盈盈的笑了起来,眉目生情,如同杏花微雨般艳丽无双:“两位虽然出身显赫,机灵聪敏,也到底只是涉世未深的小孩而已。瞧你吓的那样,还真是可爱。”
王素眨巴了几下眼睛,分秒间变换了撒娇可爱的面色,扮了个鬼脸,“姐姐是大人,欺负素素没见过世面,要是姐姐能回答素素的问题,素素肯定更喜欢姐姐。”
紫衣女子挑了挑眉毛,嘴唇抿成一条柔软的唇线,温柔如水。
“姐姐怎么知道我到你这来是为了避祸?”
“很简单,当你们出现在街口我就觉得事有蹊跷。首先,你刚开始虽然买了很多东西,但是突然却只是低头赶路,并未斜视任何事物,是因为你已经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你们;其次,你们丢下老仆,急急忙忙的往前走,是因为你不想让那老仆看到此次的祸事。最后,你在织彩坊的门口观望,不是欣赏我这店铺。其实是在寻思织彩坊是否可以为你们避祸。很幸运,你发现我的伙计个个身手不凡,所以放心进来,并且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例如,柜台。以上,可否解得小公子心中的疑惑呢?”紫衣女子缓缓讲完,条理清晰,思路通畅。
“好厉害!”王素欢快的鼓掌说到,伸出大拇指:“漂亮姐姐真是厉害。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是寿春郡王,而不是我的小厮呢?”
“我这人呢,平日里清闲的很,最喜欢听往来的贵客讲些轶事。知道大半个月前,丞相府的小公子入了宫学,且入住詹事府,陪侍寿春郡王左右。今日是寒衣节,宫学自然会放假,你的身份我在看马车的时候就知道了。至于他嘛……你说,有哪位宫里出来的公公是会着这宫服在街上晃荡?恨不得所有人知道自己是公公?很简单,其结果只有一个,那此人必然不是公公。何人有能力劳烦丞相公子,费心劳力的如此冒险?除了与你一同吃住的寿春郡王,还有谁?”紫衣女子笑的更是不可乐支,这俩身份高贵的且自以为聪明的小孩,如此费尽心力的筹谋,却被自己无情的揭穿,看着他们那失落又不甘的表情可真是爽快无比啊。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你怎么能说寿春郡王也聪明?来此避祸的注意可是素素出的,他才不聪明。”小素素嘟着嘴不高兴的说。
“寿春郡王其实早就察觉不对了,所以才一路拽着你,你站在我织彩坊门口的时候,寿春郡王那时应该是打算找巡防司吧?”
“就算如此,可是,他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你这身体虚弱,没见过杀戮的相府小公子,哪里碰见过这样的事情?想必他是怕你知道了真相,连着道都走不动。”
坐在藤椅上,从头到尾没有讲过一句话的赵祯,眼睛亮了几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般聪慧的女子。
“赵祯,你对素素真好,素素好感动。”王素眨巴着星星眼,摇着赵祯的手臂讨好的说。小脸往他身上使劲的蹭。赵祯受不了王素如同小狗般讨好的动作,嫌恶的抽出手,瞪了他几眼。
“好了,我的问题已经回答完毕,该我问你了。”紫衣女子端起茶水,浅啜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这织彩坊里有高手可护你周全?我的这些伙计可都是本分的很,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呀?”
“姐姐,又在诓素素了,你瞧着你那些伙计掌柜什么的,一个个太阳穴凸的那么高,只有外练筋骨的行家才会有这样的特征,你自己知道,还非要考素素。”王素不满的嘟着嘴。
“小公子还真是见多识广,虽然自身没有武艺,却能看的如此通透,真是不简单。”紫衣女子眼底微微露出些许震惊。
“还不是我师傅,钱老头,总是对我讲这些奇闻异事。今天算是被我瞎碰到了。”王素对着紫衣女子也不拘束,如实回答,反正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她都看透了,反倒不如坦言告之。
“那么小公子又是如何笃定我这织彩坊定会出手帮你?”
“这很简单嘛,你这店里面的衣料看着都不是便宜货色,要是被什么人弄坏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去,姐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要是被人砸了姐姐的店面,那织彩坊以后的声誉可是会大损,就算不为这什么见义勇为,姐姐自然也不会看着人砸了自己的生意不是?”王素吐着舌头嬉笑着,他知道自己的这样做法很卑鄙,但是没得办法,保命要紧呀。
赵祯此时心中释然,王素这家伙行事虽然古怪,却往往是出其不意,兵行险招。
紫衣女子也不生气王素的“卑鄙行径”,倒是喜欢他这聪明伶俐的样子,对这个粉雕玉琢的伶俐孩子由心底的喜爱上几分,笑了笑:“你倒是坦白,姐姐今日高兴,往后定要给你你做套衣服。”
高兴?自己的店面被砸了还高兴?赵祯理解不了女子的心思,不插嘴,闭目养神起来。
要知道,织彩坊一向是以贩卖布料为主,偶尔为人裁衣做衫,那也得看着店主的心情,和日期,何况是由她来亲自缝制的衣服,那可真是寥寥无几。
“应该打完了。”紫衣女子说到,貌似是累了,又慵懒的斜靠阳台而坐。
果然,话音未落,楼梯上响起稳重的脚步声,劲装打扮,面带肃穆之色的少年手执长剑,入得二楼。
少年小麦色的面色上渗透着微微的汗水,发丝稍有凌乱,身上却没有半分的伤痕。
“你好厉害额,一个单挑六个。”王素躺在长椅上,略带调皮的拉长口音说到。
少年扫视着室内三人,赵祯靠在藤椅里闭目养神,王素躺在软塌上吃着糕点,紫衣女子摇着团扇,笑吟吟的看着他,眉目含情,艳丽无双。
好嘛,自己在下面大打出手,这些人倒是在这闲情逸致的很。
刚才少年刚入得大厅,那些虎狼之势的伙计们全都商量好了似的,立马就收了手,扮起无辜受害的市井百姓,绝对不再出手,所以也是多费了工费才将这些贼人擒住。
“少侠打完了?”紫衣女子柔声说到。
“打完了,多谢姑娘相助,在下才能擒住贼人。”少年抱拳说到。
“那倒不必,少侠只要帮我把织彩坊今日的损失补偿好就行,店铺货物损失,客流的损失,连同抛出去的那匹金丝锦缎,就这些,除此之外,小女子也没有其他的要求。”紫衣女子掰着白皙的手指,含笑说到。
少年面色微沉,咬牙开口:“行!”
“你一定在心中暗暗怒骂我这商人还真是奸诈是不是?但是,这些东西可都是你打烂的,事情也是由得你们引起的,织彩坊不仅出手相助,更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至于那种不求赔偿的正义之举,自然不是我这奸商的风格。”原来,漂亮的嘴唇吐出来的可不都是莲花。
“姑娘提出的都是情理之中,在下必定会尽力。”少年应声,转身朝着赵祯行揖礼:“还请郡王随属下回宫。”
赵祯从藤椅上坐起来,伸展着双臂,一脸的不爽:“没意思。”便起身出去。也不知道他是说今日之行,还是眼前这位神色肃穆的少年将领。
“赵祯,你不去我家吃饭呀?”王素见赵祯出去,连忙粘上来,勾肩搭背。
“还去得了?”
“你相信我,只要咱们…….”
俩人全然不顾尚在躬身行礼的少年,径自边走边说的离去。
少年面色略微尴尬的站在那里。见着两人离去,少年也转身欲走,只听得后面紫衣女子的声音传来:“少侠要是赔偿不起,也可以以身抵押的哟,留下来给奴家看家护院倒也不错呀。”
少年哪里被人这样调笑过,面色通红,心中漏了一拍,连着脚步都有些不稳,逃也似的,匆匆下了楼。
少年走出织彩坊门口,下意识抬头往二楼看去,身着紫衣,云鬓微斜,笑容缱绻的女子靠在围栏边,纤手托腮,正好迎上他的目光,对着少年嫣然一笑:“易公子,奴家唤锦虹,日后还请公子多多光顾奴家的店面。”
这番调笑惹的少年面色更是炙热,晃动身形,施展轻功,如同雨燕般急掠而去。
多年后,易南风都记得锦虹那映照在秋日阳光下的如花笑靥,娇媚艳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哪位女子有此笑容,也从没有哪位女子再入过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