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云戎皇宫,莲戈就见大太子一路御风,一路掐指盘算,料想是在算弘真与那云戎贵妃的关系。
“算出什么来了?”
“你怎么如此懂我?”
莲戈瞪眼,大太子笑了笑,说道:“弘真他啊,九世都是得道高僧,只要修完这第十世,便可成佛。”
想起弘真看云戎贵妃的言行神态,显然为情所困,莲戈叹息:“可惜了,这一世身陷红尘法障,偏遇见了她。”
“你无需伤怀,”大太子拍拍她的脑袋,安慰:“既他先前度我,不管成与不成,也是一番善意。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也度他一度。”
“你要怎么度他?”
“世间所有的爱恨,都并非毫无缘由。”
大太子面露悲悯,“那云戎贵妃,是他前世不慎沾染在袖角的墨迹,落成三点梅花状,因为喜欢,不忍心洗去,就一直留在僧衣上。那墨梅日夜听他诵经,渐生灵性,伴他一生青灯古佛。他坐化那天,墨梅也随他烈火焚化,这才将孽缘带到了这一世。既他欠她一生,这一世只消还她一生,销了孽债,便可走出孽海,度到彼岸,立地成佛。”
言语间,已御风到达长蒿里。
冷月落照,幽幽一江黑水,两岸浅滩,簇着延绵不绝数的芦苇荡,护着川水东流。
夜风呼啸,野鸟惊鸣,窸窣各种碎响,如百鬼同哭。
秦晔搓搓手臂,哀叹:“都还没到阴川呢,就如此阴森森的。”
大太子摘来一根芦苇,将芦叶化作一叶扁舟,荡入湖中。又将芦茎化作一杆船篙,扔给秦晔。最后折下芦花,戴在莲戈发间,笑道:“真美。”
莲戈白了他一眼,抬手要将芦花拿下来。
大太子忙拉着她的手,一脸笑吟吟,“别拿,戴着好看。”
两人推搡了好一会,谁也不让谁。
大太子略微扬声:“别闹,还要赶路呢。”莲戈就真的不闹了。
秦晔在一旁看戏,视线从莲戈脸上扫过,见幽幽月色之下,那芦花如雪洁白,别在耳边鬓发上,衬得她脸上黑斑更丑,更明显。他不忍再看,愈发佩服起大太子,对着如此丑如恶鬼的面容,居然还能含情脉脉说出“真美”二字。
边厢胡乱暗想,边厢撑起长篙,按着大太子所说的,驾着小船,逆流而上。
一路行来,秦晔在船头掌舵,莲戈站在船中央,将大太子赶到了船尾,限他离自己三步之遥,不得再靠近。
大太子也不生气,面向莲戈,就地盘腿,招出神琴“凤栾”,搁置在双腿上。
“接下来要有一段水路了,怕你无聊,我弹琴给你解闷。”
在船尾燃了香炉,舒手摊在炉上熏香,随口问道:“有什么想听的?”
莲戈想了想,“就我们初遇时,你弹的那首吧。”
大太子挑眉,“逢魔?”
莲戈点点头,其实她不太喜欢这个曲名,只是皋羽曾弹过,不过是想聊以怀念似曾相识的曲调罢了。
大太子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些难以名状的感动,不再言语,揽袖拨弄起琴弦。
琴声铮铮,水声呜咽,芦苇沙沙,伴着小船飘荡,在夜色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