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沃斯在活跃着的事务局,是永远都闲不下来的。
深知这个道理的书记官,任劳任怨地背着那比他人稍微高一些的巨大背包,步履蹒跚地跟着自家局长元气的背影,走在这条灯光越来越稀疏的小道上。
他眼睛旁的黑眼圈叙说着那昨晚忙活了一夜的事实,从那放得跟垃圾山一般的文书里头发现了这封已经是好几天前的红头文件的他,在半夜三更叫醒那位根本就没脱下铠甲的少女后,任劳任怨地在她的吩咐下一直准备到了这午间时分。
文件上陈述了前段时间地震的真实原因,以及强烈的希望她们过去处理事端的愿望。
这是牵涉了上一次几乎令鬼都半毁之真相的重要文件,拿着这封函文的雷沃斯连夜去了一趟鬼王的住所,详细商谈到钟声响起之后才拖着略有疲惫的身形回到了住所。
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具体讨论了啥,反正当局长回来的时候,就拎上了这个怎么看都有些大过的包裹,也略微检查了一二,大多都是一些较为贵重的稀罕物品,应该是鬼王委托他们要送过去的伴手礼一类。
“但是,为什么她不亲自跟过来?”
“因为,我把咱们走之后事务局的所有杂事全都交给她了。”
雷沃斯打了个哈欠,像个没事人一样说出了这令人有些觉得多少有些不妙的发言。
这片街市上之所以存在两个权利机关,固然有鬼王不怎么亲自处理事务的理由在内,但更多的原因,是有分权制衡的意味在里头的。
事务局的所有人包括局长在内的直属上司,是幻想乡的创立人之一,身为妖怪贤者的八云紫大人,事务局的成立是在鬼族被放逐至地下之后,对整个鬼都有着监督和看管的意义在内。
这说把权柄给别人然后自己出去浪,没想到她还真能交得出手……
“哎呀,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现在没戴头盔,可是会脸红的。”
意思就是戴了头盔约等于获得了脸部城墙护甲的庇佑吗,书记白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表情完全没见到有过要害羞的意思的少女。
“我是在印象里没见过,有看到老大您露出生气、犯迷糊和平日里绷着脸以外的表情过。”
“因为我平时也不会随便把脸露出来嘛。”
去地灵殿的路途也是处在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范畴里头,少说也要走上个小半天的路程着实让书记觉得“光是走路的话有那么一些无聊”了。
“老大您平时总是说自己很丑之类的,说笑也就算了。但要是一直这么认为的话,怎么看也有点过于看轻自己了吧?”
所以,他也就半开玩笑的地在这一脚深一脚浅的雪中漫步里头说起了那些有的没的的闲聊。
“因为确实是很难看啊。”
雷沃斯脚步慢了下来,退到了和他并排的位置。
“你有没有见过全身上下每一块皮肤都被火焰烧过的人的样子?”
“当然见过,前段时间震后救灾的时候不是有个小女孩救出来的时候就那副模样吗。说这个干什么,老大您的烧伤可是恢复地七七八八了,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来喔。”
“那,你就把我看做一直都是那副样子好了。”
她的语气不知觉间沉了下去。
“因为,那个样子的我才是……”
呢喃并没有能好好地传入身边人的耳朵当中,被风雪盖去了大半的低语,书记也只能听得依稀。
还想接着追问的他,猛地觉得脚下落了个空。
“诶?”
然后,视线就只能看到这深得有些过分的陷坑底下那湿漉漉的泥土了。
“书记,你走路未免也太不小心了,这么明显的陷阱摆在路中间,你怎么能够说掉下去就掉下去了呢。”
“是……个鬼啊,你不是已经在底下了吗!”
因为过于大的包而卡在陷坑口掉不下去的他刚想着尴尬地承认自己的失误,却发现那位缺乏常识的少女正靠在底下陷坑的墙壁上摆出一副很帅气的姿势来。
“总之,先想办法把这坑填了吧,一直存在于路中央的话指不定还会有笨蛋掉下去。”
“所以!你已经在下面了啊!”
悬在半空中的书记对自家局长发起了猛烈的吐槽。
“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从底下上来吧,为什么就跳过了这重要的步骤已经开始想上来之后的事情了……!?”
少女踩着洞壁,不费吹灰之力地带着那一身沉重的铠甲和腰间的盾与剑,三下两下从他身边蹦了出去。
“作为我的部下,看不起身为事务局局长的我是最不应该的。
倒是你,这个样子没问题吗。”
“说什么呢,怎么讲我也是堂堂鬼族的一员,像现在这种被卡住的状况,分分钟,分分钟……”
他使劲蹬了蹬悬于半空当中的双腿。
在严峻的事实面前,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卡在洞口的窘境中挣脱出来的书记只好选择暂且地放下了身为鬼族那强烈的自尊心。
“……对不起,老大我卡住了……”
——
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坑洞开始,接下来的路上奇怪的陷阱也是层出不穷。
迎面飞来被雷沃斯一剑劈成四段的大树桩,从破上滚下来却离路过的两人怎么数也有好几米远的巨大圆石,或者是各种各样带刺的或不带刺的坑洞。
直到现在,她们一行两人来到了这不知被谁把桥给拆了的五十铃川之前。
五十铃川上有两座桥,一座通往风道,另一座就坐落于现在这前往地灵殿的要道上了。
“地灵殿的人们就是打算这么欢迎咱们的?”
雷沃斯终于苦着个脸把书记在心里念叨过无数遍的话给说了出来。
“那还真是别出心裁。”
是不会有鬼族,愿意踏足这片地域的,就算是给那些个贼人倒贴钱求他们去地灵殿,找遍鬼都大街小巷也不会有一个人傻乎乎地答应。
对于地底世界的妖怪来说,从一开始他们经过的那个感叹号标识再往前,理应是谁都不愿踏入的禁区。
原因无他,谁也不想和那拥有第三只眼的妖怪打交道,再加上鬼族曾经和她们有些过节,导致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件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没有接触,再是以讹传讹,雷沃斯在街头听过最一颗赛艇的评书当中,那地灵殿的主人已经化身成了浑身上下流淌着炽热岩浆的,化脓腐烂的巨物。
所以,这再次印证了在无知的蒙蔽下人言的三人成虎是多么的可怕和有效率。
书记脸上一直很挂得住的招牌式营业性笑容现在也有些要向着崩坏发展的趋势,毕竟一直被那不知道是谁的人恶作剧,就算是不会危及到自己的性命那也是有够烦人的。
“老大,您看这事儿是不是有些蹊跷。”
“找我抱怨这事儿又没有用,倒不如想想办法从这条河渡过去。”
“欸……绕道的方式怎么样?”
“多半天脚程,你背那么大个包还想绕道不累吗。”
“那么飞……”
“给你能耐的,你咋就不上天呢。”
在幻想乡当中,会飞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在这片充满灵气的大地上,小到妖精、大到熊怪,只要稍微懂一些灵力运用的生物都能自由自在地让自己多少能飘起来。
但眼前这面面相觑的两人显然不行,先不说从来没见她飞过的雷沃斯,鬼族本身也不是说能够好好利用灵力的种族,先天具备的拳脚优势之下,大部分的鬼都居民也更倾向于使用比起飞来说甚至还要快一些的自己的双脚来进行短距离的移动。
当然,鬼王还是会飞的,但一部分居民就确实是属于那“怎么都学不会飞”的人群,就像是人类中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驾驭自行车的人一样,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说了这么一大堆你就只是想为不会飞找个开脱的理由吗。”
“倒是说老大您明明可以一剑击倒伊吹大人,凭什么连基础的飞行都做不到嘛!”
“这是有很深刻的原因的。
你想想看,见到运动服少女(勇仪)在天上飞和见到一身铠甲的我在天上晃悠,哪个违和感稍微轻一些。”
光是这身铠甲出现在幻想乡就已经充满违和感的当下你又是在考虑什么违和感呢!
“噢,书记你来看,这边有艘船喔。”
已经在他腹诽的这段时间里走到河边的雷沃斯从帆布底下拖出了一只小木舟。
“等等,在这里有船的话不觉得很可疑吗?”
“这有什么可不可疑的。”
雷沃斯把小船推倒了湖里,“嘿”地一声轻快地跳到了船头上。
“从有船这一点来推断的话,应该是地灵殿那边的人发现这地方年久失修的桥断了又没什么想法把它补上,所以就找了艘船来勉强用着吧。”
话是这样说啦……
找不到反驳理由的书记也只好认命地坐到了船尾上,顺便把这沉得要死的背包放在了一边。
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果这里确实是因为出行的原因而设置了木船的话,为什么能见到的只有一艘?
假如说只有一艘的原因是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的话,又为什么会停在对岸?
那定然是有什么人,通过船只从地灵殿来到了这里,可地灵殿那群妖怪们又没有不会飞的,也就是说……
“这是为咱们特意准备的船只?
这么看来,地灵殿的主人还是挺热情好客的嘛。”
“喔,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分析,我那一路上那么多见面礼带来的恨意就稍许减轻了一些。”
“对嘛,做人别那么阴暗才成嘛!”
“别想太多,也没说人家就是一定为咱们准备的。
船也靠岸了,咱们继续上路。”
少女丢掉手中的木筏,首当其冲地起身说道。
已经在路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了,可要在入夜之前赶到地灵殿。
一路走来都有种冷飕飕的感觉的雷沃斯,可不想在相对比较温暖的白天就已经这样的日子里赶夜路。
——
“嗬,这包还真是沉。”
“都背了一路了,现在还在吐槽这个?”
“但是总觉得比之前更沉了些……”
“吸水了吧。”
“也是……”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陪伴了她们一路的绿发女孩。
堂而皇之地坐在书记背上的背包里头,透过搭扣间的缝隙。
正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