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佳节又至。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灯笼。家里有人识文断字的就自己效仿着写了一些通俗易懂的春联来贴在门口。有的或者怕露怯的,就请人家来写。一些阿姨妈妈不识字的,便干脆买了来,字下边还画着鞭炮和爆竹,或者配两个穿新衣的小人儿,也很童趣。那里写的是“年年顺景则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又或是“民安国泰逢盛世,风调雨顺颂年华。”有些高雅别致的“里有仁风春意永,家余德泽福运长。“
蔡敬国这些天在学校里还有些工作,傍晚才到家里。今天开了一个冗长的会议,这会功夫只觉得神清气爽。他边走边看着家家门口的春联,心里还有一番评价。到自己家里门口,也挂了一副,却很平庸。这副字是母亲买了贴的,却不要他兄弟两琢磨。刚推了门进去,看见家里的天井里已经晾出了咸鱼,咸肉。他母亲坐在那里搓着汤团,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大过节的,这会功夫才回来。“他娘心里高兴,只是嗔怪。“蝈蝈,快过来叫你大伯。”他侄子的小名唤作蝈蝈。淑芬抱着孩子出来了,那孩子特别喜欢敬国,看见他立马手张开手要叫他大伯抱。大伯接过孩子,看他手里拿着部小车。便逗他说话“哪里来的小车啊。”
“是阿姨送的小车,阿姨送的小车真漂亮啊。”他娘望着他们,喜盈盈地说。
“阿姨?!”蔡敬国一头雾水,向淑芬求助。
“吴玄芝小姐在这里,特地来看望娘和我们的。”淑芬心里也很纳闷:他怎么好像不知道的样子,他们两难道不是一对吗?
这个时候,吴玄芝闻声从灶披间走了出来“今天在学校里接到老太太的电话,老太太邀请我到这里过节。叨扰了。”她本也要拒绝,可是老太太盛情之下,她勉为其难。
“听说她父母都在国外,一个人过节也是孤单,和我们一家人凑凑热闹可不是正好。”老太太放话出来,大家自不敢多言。敬国心有不悦,却不愿在过节的日子里和母亲口角,因而他把孩子还给淑芬,自己预备到房间里面看书。却看见二楼的亭子间门口堆放着一大摞的杂物,似乎不要的样子。他仔细一瞧,却是安好的物品,她看完的书,写过字的纸张,还有她收集的香烟牌子和她手工做的杂七杂八的玩意。这些年,安好住在外面,留了一些东西放在这里。敬国尽力维持着她走之前的样子,不舍得动它分毫。他料得是母亲的吩咐,所以只得把东西整理好,堆在自己屋子里。他捡起那部哈姆雷特,把书放进书柜,书签则玩味一番后,在另一面写了字,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里的盒子里。
晚饭后,吴玄芝就要回去,老太太留了一会,就叫敬国送她一程。
“今天多有叨扰,让你见笑了。她老人家好意邀请,我不能随便拂意。”她再次抱歉地说。
“无妨,原来你一个人在上海就很不易,作为朋友也该邀请你来做客的。”他不由得想起安好,这会时间她一个人会做些什么呢。她父母年迈,她一定在独自守岁吧。
“蔡先生该早点将安好的事情和老人家沟通,看老太太的样子可能误会我们俩了。”玄芝很平静地走在旁边。“这也怪我,上次不该擅自陪你回家。”
他沉默了一阵,随后道“玄芝,对不起。”
“爱情原来的样子,就是希望你爱的人幸福。我希望保持它原来的样子“她回头对他笑了笑。他送她到弄堂口,为她叫了部黄包车,自己则慢慢踱回来,想着如何说服母亲。
初三以后,敬业夫妇带着孩子去淑芬娘家小住。家里只有老太太和敬国,敬国看她母亲心情尚可,便到亭子间陪她说话。老太太又开始催他婚姻的事情,于是他决定和母亲摊牌。
“娘,我知道你为我的事情操碎了心。所以我也不打算瞒你,我想让安好回来。”其中各种理由,他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是什么话,你们不是已经断了吗?”她母亲莫名其妙。“之前,是你说你不想和她过了,苦苦央求我让你们分开。我好不容易安抚了她家,你这会又说要和好。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敬国一时语塞:“娘,你听我说。之前我遇见过她几次,她一个人在外面实在可怜。为了活命,她在绸布厂做了一年,又在一个绸缎庄做了一个月的伙计。她虽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何曾受过这些苦。她14岁便是我的媳妇,我们蔡家本来是她一生的依靠,如今她茕茕孑立,孤苦无依,敬国心中不忍。“他想女人都是具有同情心的,这番说辞也许可以博得老太太的支持。
他母亲却想,定是安好那个丫头央求他让她回来。一个女人被休,回家被人戳脊梁骨,被父母兄弟耻笑,日子肯定不好过的。敬国一定是见她可怜,受不了她缠,才点头的把。可是如今让她回来,万一敬国仍不愿和她同房,她的孙子和孙女要到何年马月呢。若是那个吴玄芝不愿意平起平坐,那岂不是糟糕。更有一点,蔡家已经和秦家闹翻,继续和那个噬钱如命的亲家联姻,蔡家现在是一万个不愿意了。可是她转念又想,若是现在和他掰扯,他那个倔强的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还需现在先安抚他,以后再做思量。
“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我劝你先等等吧,总要让我和她父母商量,再看她本人的意思再说。“老太太没有直接否决,蔡敬国内心已经欣喜若狂,却表面佯装平静。
“娘,你先睡把。我的事情烦您累心了。”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将门关上。突然,他又想起,自己没有把玄芝的事情交代清楚。但随即又想等安好回家一切尘埃落定后,也许就不需要交代了,所以仍然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