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十几岁的人,怎么也像年纪轻的人,为失爱而痛苦?这恐怕太不可思议了吧。人生经历了那么多,即便再爱得死去活来,也不至于要这样。兴许还有其他缘由吧。我想。这个谜底到了晚上就可见分晓了。
我因为闲着没事做,先于他们到达韩国料理店。
我买了一份晚报,边喝茶边浏览边等人,显得十分悠然自得。无意间我发现有一则寻人启示,我目光很敏感地移到此处,并把头凑近了报纸,眼睛一眨不眨。我看到这则寻人启示,第一反应就想兴许这是有人托寻找珍儿。一看根本不是。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自己的幼稚、神经过敏。
“你在笑什么呀?”田华好奇地说他和仇局长已出现在了。
果然如田华所言,仇局长的脸看上去有些憔悴,先前的光泽变暗淡了,说他判若两人也并不为过。不过,他见了我还是喜形于色。他在我对面入坐。我们彼此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他看上去泰然自如,从他的双眸中我依然能感觉出他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去过婺源了?”他和蔼地说。
“去了。而且连着去了两次。”
我话音刚落,脚被出华踩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怕我岁嗦下去,把什么都说了。
“是吗?婺源这么吸引你?”
“你说得一点不错。婺源不愧是中国最美丽的乡村。”
“你们等…会谈婺源,点好菜再说也不迟。”田华不客气地说。
“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局长发话。
“你一个人点就算了。”我附和道。
身着韩服的服务小姐在地板上作跪伏状,早已做好写下菜名的架势。田华把精美的菜谱一合,然后如数家珍地一口气报上一连串的菜名。有烧烤类等等,每一道菜都有一个美丽诱人的名字。点了满桌菜,可惜这些菜名我就是记不住。我可能是莱名盲,吃了几次依然不能完整地叫出一道菜名来。因此,点菜就成了我最讨厌最头疼的事。再完美的人身上也有弱处,点菜恐怕是我身上最大的弱处了。
起初,仇局长的话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我与田华在交谈,虽然有局长在,但我们彼此一如往日,偶尔局长也会插几句话。局长话比我们少,酒肯定比我们多喝?席阳我和田华几乎从不单独饮酒,喝酒前总不忘先与对方碰一下杯,然后相互共饮。而局长的酒其中一半左右是他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喝了。
大约在七点的时候,田华的夫人打来电话,说是他丈母娘身体不适,让他赶紧回去他对我们说了声“失陪”,仓促离去我和局长继续留下来喝酒,大家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见他有点要豁出去的样子,非一醉方休不可。“这人就是没办法,一半就是为他人活的。”局长感叹道。“本来嘛。其实,人在为自己活的时候,同时也为别人而活。”“相互相承嘛。”接着,不知何故,他连连唉声叹气。“怎么了,局长?”我不无好奇地问。当然我是故意装作一无所知。“你是作家,你说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爱情?”“这问题说简单也足,说复杂也可。答案,因人而异。说没则有,说有则没。”
“我看根本就没有爱情。只有欲望,而爱情只是这欲望的一件华丽的衣服而已。”
“道理听上去似乎有一点,不过这只是你个人的感觉。”
“你现在还一个人过吗?”
“是的。”
“这样真好。你可千万别去爱女人。”
我见他身子晃动了一下。于是,我关切地问道:“局长,你酒喝多了吧?”
“没有。”他大手一挥,豪言壮语地说,“我这只喝到平时的一半。真的,我的话没错。”
看得出,他大醉没有,小醉是显而易见的,我身子往前微欠,半真半假地说:“局长你失恋了?”
“你看得出来?”
“你脸上写着呢。”
他摸了脸,说:“因为你是作家,我才对你讲。不过你要对我发誓,你一定要给我保密。”
“谢谢你如此信得过我。我指天发誓,对你的话我绝对守口如瓶。”我十分认真地说,严肃地向他作保证。
他听后,颤巍巍地举起杯,高兴中隐含苦涩地说:“来。我们先把杯中酒干干。”我自然乐意积极响应。
“要有爱情的话,那也只配我们男人有。女人的爱情都是假的。”他怨气十足地说。
我不敢苟同他的爱情言论,也许是酒精作用,他言辞偏颇了。因为他是局长,总要给他一些面子吧,我想。他足足说了两个小时,我只是洗耳恭听,点头颔首,尽量不与他辩论。
几年前,我记得时值初春,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足公安局的。我听后,心里蓦地略噔一下,悸动感油然而生。我义没做犯法的事,公安局找我干吗?我想。真是莫名其妙。
“清你马上到我们上海站派出所来一下。”
“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江西婺源当过知青?”
“是呀。”
“有位江西人,说是认识你。她身上带的钱全被小偷偷了,滞留在车站,我们就带她进了派出所。她说,她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你能让她听一下电话吗?”我平静地说。
会是谁呢?在等对方接听电话之际,我想。江西我有那么多朋友,叫我怎么也想不过来。
“叔叔,你好。”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很甜美。
我没听出是谁,越发感到蹊跷。我问她是谁。
“我是你上次来婺源在一家小饭店吃饭,为你服务的那个姑娘。”
“你是珍儿?”我的记忆尚可。当然主要是因为我对她的印象特别深。有一段时间,我还经常想起她,不由自丰地想起她。
“是的,你的记性真好,我以为你忘了呢。”
“那你足来上海玩的吗?”
“不是。一言难尽。”
我没听解释,就告诉她说我马上过去看她。
我对老婆略作交代,匆匆离开了家。我只是说江西老乡遇到麻烦事,我去处理一下。这些年,经常有老表找我,家里几乎成了他们的港口。我老婆这点好,从无怨言。这次也是,只对我说了声:开车慢一点。
很快我就来到车站派出所,办完手续后,就将她从那儿带了出来。
路上,我没问她什么。她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初来乍到,她显得有些拘禁和腼腆。今晚让她住哪儿呢?住家里嘛,我怕给家人添麻烦,她这样肯定不会只住一两天的。可义没其他地方住。住宾馆嘛,也太破费了。那怎么办呢?她的事,我是管定了。既然这样,那就把好事做到底。我想来想去,还是先让她在宾馆住下,至少今晚她能安顿下来。于是,我就豁出去了。我们来到一家宾馆。“这是什么地方?”“是春江宾馆。”“我住这里吗?”“是呀。你还没住过宾馆吧。”“是不是挺贵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叔叔,我还是住旅店吧。”
“那哪行?旅店人杂,又肮脏,也不方便。反正也只是住一两天,我得花时间给你在外面找到房子。”“叔叔,我真的接受不起。”“你这话就见外了。只要你在上海好好干,叔叔我破费点钱也是值得。”
我们走进宾馆大门。我在总台办登记手续,她默不出声地站在一边,那神情犹如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当时,她的一身打扮和神情与宾馆极不协调,让人感觉她土得不能再土了,一看她就是地地道道的外来妹子。总台小姐看到我带着这么一位姑娘来住宿,各个都是冷漠样。
一直进入房间,她才宛然露出笑颜。她无不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副不知所措的样。我让她随便坐下,自己帮她放好东西。然而她始终没敢坐下。
“为什么不坐下?在床上也可以坐。”
于是,她先轻轻摸了摸床沿,才慢悠悠地坐下来。
“这床好舒服。”
“第一次吧。”
她默然点头,脸看上去很腼腆。
“以后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我就教她如何使用卫生间和房间里的东西。尤其是在卫生间,我手把手,反复演示各种水具的使用方法。尽管她笨手笨脚,但她学得却很认真。她学得很慢,看得出她很难为情。我没说她什么,从头至尾就说鼓励话,小厌其烦地教她,直到她真正能够独立、熟练使用,我方才罢手。
至于其他的事,诸如来上海曲目的以及今后作何打算之类的问题,我一概没问她。我想等明天再说。
这样,离开宾馆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翌日一上班,我就给她联系住的房子。我在一家房产巾介公司找了一套一室户型的八十年代初期建造的公房。我去看了看,房子阳光充足,地段也不错,交通购物都很方便。而且里面设施齐全,七层新装修。价格挺合适,一个月只付500元租金。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在六楼。我没犹豫,当即与这家公司签了租期半年的合同。
接下来,我马不停蹄来到宾馆。退了房后,我径直把她带到了公房里。她问我这房子是怎么来的。我对她撒了谎,说是我一个朋友的。她还问我月租费是多少,我回答说,分文不付。我看她是相信了。安顿好后,我又带她去了一家百货商店。我让她自己挑衣服,她表示不要。我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花我的钱。“在上海,衣服穿得不体面,会被人家瞧不起的。”“可我现在哪儿有钱买?”“这你就甭管了。”“是你给我付?那我就不要了,我已经够麻烦你的了。你还是先赶紧帮我找份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