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可是现在,这里亮如白昼。
两侧的石壁上,镶着许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就是这个,照亮了原本乌漆麻黑的山洞。
尽头处,是一个广阔的平地,一个硕大的池子处在中央,池子里盛满了黑色的液体,如同滚烫的开水,翻着气泡,却散发一股子腥臭。池子旁边,还有许多个和寒渊差不多高的罐子,若是细心留意,尚可听到悉悉促促的声音。
寒渊将清欢放在一旁的石床上,便在一旁坐下静候。没多久,黎宵便带着红鸢奔进了山洞。
“你过来。”寒渊招手将红鸢叫到自己身边,手里的银针已经备好。
红鸢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就听见寒渊叫她,走到寒渊身边,还未能说什么,便觉颈后起了一阵酸麻,红鸢眼里的神采渐渐消失,最后变得木纳。
“红鸢,你将清欢身上的衣物除去,然后把她放进池子里。”见红鸢的的神智已经逐渐被控制,寒渊将红鸢带到清欢面前,吩咐道。
红鸢如同木偶一般,机械的动作,将清欢的棉袄除去,红鸢将清欢抱起,放进了药池。
一入药池,那些翻滚的黑色药汁如同活了一般,变得粘稠,仅仅将清欢裹在里面。清欢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开始发红。寒渊冲黎宵点了点头,黎宵便带着红鸢离开了。
寒渊走到药池旁,在清欢耳边低语:“清欢,对不起,可是师父一定要这样做,日后方能无憾!清欢,你能原谅师父的吧?清欢。。“手中的银针在清欢脑后轻刺,清欢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
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清欢十分诧异。不解的望向师父,寒渊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温和。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欢怎么会在这里面,这些是什么啊?师父,你让清欢出来好不好?”看着寒渊如同陌生人一般,清欢感到了害怕,不停的挣扎,可是那些药汁,越裹越紧。
寒渊看了清欢一眼,转身便离开了。清欢独自在药池里泡了整整七日,无人问津,虽然没有进食,却也不觉饥饿。清欢以为她要一直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寒渊回来了。
“寒渊,清欢为什么要在这里,这泡着好神奇啊,清欢在这里那么久,都不觉饥饿,寒渊的药水好厉害诶!”虽然不知寒渊何故将她丢在药池里泡了七日,可清欢依旧笑着看寒渊。
寒渊望着清欢,眼里充满了悲戚。
“清欢,你听话,会有些疼,熬一熬就过去了,清欢,听话。“听到清欢的话语,寒渊并没有丝毫动摇,走到一个罐子前,伸手从里面拿了东西出来,还未等清欢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寒渊已将手中之物投进了药池。
那一刹那,清欢甚至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容,就感到浑身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五脏六腑如同被拧在了一起,这种疼痛愈来愈重,清欢大声的嘶吼着,到最后,竟然连叫都叫不出来了,额头已经一片水雾,清欢几近晕厥,却又被疼痛唤醒。如此反复多次,清欢的神经已经麻木,了无知觉。
模糊中,清欢似乎听到寒渊在她耳边,不停的道歉,一声接一声的对不起,让清欢的心抽疼了一下。
这时,黎宵走了进来。
”你对谷里人说,我带清欢出去一段时间,切不可告知别人这里的事,明白了?还有圣栩歌,不可让他知道。“寒渊从清欢身边起身,抬起头一脸严肃的吩咐,黎宵点了点头,复又发问。
”那个小丫鬟醒过来了,死活要过来,谷主,你看?“
”带她过来吧,你每日将食物送过来便是。“寒渊伸手打开第二个罐子,又拿出了什么,放进池子里。随着寒渊的动作,原本已经痛的麻木的清欢,再一次被疼痛折磨得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清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耳边有轻微的哭喊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啊?小姐,你醒醒,你别吓红鸢啊,小姐。。“红鸢趴在池子旁边,眼泪流了一脸,她真无能,只能看着小姐受苦,却帮不上忙。“小姐,小姐,红鸢去找圣公子来,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离开这里,小姐。”
清欢费力地睁开眼睛,沙哑的喉咙发出声音。
“红鸢,不要,告诉阿栩。。寒渊这样做,一定有他的苦衷,我没事,红鸢,不要告诉别人,你回去吧,不要,呆在这里。”清欢的声音断断续续,每发一个音调,都牵扯着周身痛楚。她不想让圣栩歌担心,她要他好好的,至于寒渊,清欢曾经无数次见到夜里月圆时,寒渊一人坐在涯边饮酒,对空弹唱,音调之中,满是伤痛。她想,寒渊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小姐,红鸢不走,红鸢在这里陪着你。”红鸢眼泪不停,边哭边说。
清欢已经没有力气回答红鸢了,脑袋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圣栩歌呆在屋子里,他已经许久没有收到红鸢的传信了,听黎宵说,是寒渊带着清欢出谷了。虽然圣栩歌怀有疑惑,可想起寒渊平日里行事古怪,便也不作他想。他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就如寒渊初见他时所说,每隔两日,夜里就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过黎宵每隔两日午时给他的药,减轻了圣栩歌夜里的痛楚。
白日里,圣栩歌努力学毒经的内容,傍晚时分跟着黎宵学武,日复一日,圣栩歌的武功与毒术,都精进了不少。
“哥哥,清欢好想你,哥哥。清欢好痛啊,你怎么不来救我?哥哥。。“
猛地从床上做起,清炎擦了擦额头的汗迹。又是这样的噩梦,自从妹妹离世,清炎时常梦到自己的妹妹浑身鲜血,哭着伸手看着他,等清炎想要拉住妹妹。清欢已经消失不见了。
清炎摇摇头,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东院里,是清炎特意让人移植过来的雪梅,妹妹最喜雪梅,身上也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雪梅的清香,一看到雪梅,清炎就觉得,妹妹似乎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他,脆生生地喊“哥哥”。
又下雪了,院子里的雪梅,开得愈发漂亮了。
等等!
清炎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又能看见了,他不再是一个瞎子了!
可是,妹妹不在了,能看见,又有什么用?
清炎捂住眼睛,大笑起来,指缝里,却有水迹溢出。靠着门框坐下来,清炎红着眼睛,盯着院子里的雪梅发呆。两年多了,自从妹妹离世,已经两年多了,清炎在黑暗里也度过了两年。这两年,清炎虽然眼瞎,可依旧跟着夫子学武,琴棋书画也一样没有停下,全靠夫子念给他听。只是当初那个听话温柔的阮清炎,却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小厮急急奔过来,看到坐在门边的清炎,连忙上前扶住清炎。“少爷,外面冷,咱们进去吧,别着凉了。”
清炎甩开小厮的手,看也不看他,站起身来走进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
“你看,又下雪了,你说,另一个世界里,也会下雪吗?”清炎回过头,望着小厮,双眼炯炯有神。那小厮呆呆的望了清炎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少爷,您能看见了?您能看见了?太好了太好了!少爷能看见了!我去告诉老爷。。“小厮高兴的跳起来,转身往外面跑去。
”站住!回来!“清炎突然叫住小厮,呵斥他回来。
”不要告诉别人,我爹和四叔公也不行,明白么?否则,我会杀了你!“清炎的脸色突然变得可怕,那小厮呆了半晌,慢慢地退了回来。
三百一十多种毒虫撕咬,九九八十一天的浸泡,清欢就在无边无境的痛苦之中,熬过了整整三个月。不同的痛楚,清欢差不多都经历过了,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清欢,再忍一忍,就要结束了。”寒渊摸着清欢的头,轻声安慰。清欢的原本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斑驳的咬痕,那是毒物留下的痕迹。
寒渊从桌上拿起一副包好的药,拆开丢进了药池,那是寒渊为清欢专门配置的药,有使肌肤重生的功能。
清欢只觉得全身如火烧一般灼痛,烧到了骨头,清欢咬牙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晕了过去。待三个时辰过去后,清欢皮肤上的红肿慢慢消退,变得白皙,而原本狰狞的伤痕,更是消失不见了。寒渊命红鸢拿来了布单,将清欢从待了几个月的药池里抱出来,裹进布单,离开山洞,径直回了断崖。
清欢再次醒来的时候,清欢已经沐浴更衣,躺在了床上。红鸢守在一旁,双手衬着头打瞌睡。
再想想这两个月,当真是过的生不如死。
寒渊命人为清欢做了许多好吃的,清欢许久未碰熟食,也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便又躺下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修养了好些日子,清欢的精神逐渐恢复,可自从清欢从山洞里出来,便再也没有见过寒渊。这日清晨。清欢闲来无事,跑进了寒渊的阁楼。
一楼没有人,二楼。。
刚上二楼,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清欢后退几步,复又踏了进去,寒渊坐在床边,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抱着琵琶,声音低低的再说些什么。
“寒渊。”清欢走过去,坐下来看着寒渊。
寒渊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见是清欢,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怎么?清欢,想杀我?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怪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清欢知道你有苦衷。可师父你不该什么也不告诉我,就把我泡在那里面啊。。而且好痛的,师父,那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要那么做?“最初清欢是有些恨寒渊的,可是每次她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她总能听到眼前这个高傲自负的男子在他耳边低语,说的,永远是不变的三个字:对不起。
于是清欢虽然仍然有些埋怨寒渊,可是却再也不恨了,寒渊对她好她记得,寒渊教她识草药熟药性她记得,寒渊教她弹琵琶奏古琴她也记得,师父是不会害她的,她知道!
寒渊诧异的抬起头看着清欢半晌,脸上的悲哀似乎化开了许多,这个徒弟,天资聪颖,一点就通,性子又活泼,实在招人喜欢,只是,寒渊有不得不那样做的苦衷啊!
“清欢,你想听听为师的事么?”寒渊看着清欢,将她拉到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