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红色的月,无边的林木仿佛狰狞的爪牙包围了整个归墟。
地面上千疮百孔,凌乱不堪。处处都残留着触目惊心的残臂与肢骸。
血淋淋的白骨洒落在脚下,堆积成山。尸山之上竟还横亘着一口古老的铜棺!
天上飘起了雪花,世界白得像个灵堂,守灵的人就仰躺在棺椁旁。
她全身大小伤痕无数,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血水不断从伤口中渗出,混着黑红的污渍,看起来惨烈至极。
此时她满头满脸也全是血,散发出阵阵血腥和恶臭,哪里还能看得出来一星半点原来母仪天下风华绝代的模样。
肤色是病态的白,透明地几可见其中流动的血液。血液中不断有青紫色符文浮现,构组成无色锁链死死地将她命脉卡住,九十九枚销魂透骨钉闪烁着幽暗光泽,璀璨如星。
美则美矣,却使她得境界跌落,灵力尽失,以至于被人陷害至此,落得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她明明该有恨的,却谁都不恨了。
她明明该有怨的,却谁都不怨了。
她眸中再无喜悲,没有情绪,掀不起风波,就宛若不可见底的深潭,蕴藏着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似能撕裂风暴直面曙光,却又有洞彻世事的绝望以及那复杂地不可言喻的悲凉。
只是,是成佛也好入魔也罢,若不能活下去便什么都是虚妄。
而此刻她就快要死了。
伤口疼得无以复加,精神却越来越好,记忆也变得格外地清晰。
那些本来已经忘记的,掩埋在心底不愿意去想的,此刻都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浮现。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很害怕,也很不甘。
意识一点点地开始溃散,冥冥中似有引魂灯已在身周点燃。
她开始强烈地挣扎起来,拼了命地渴求着生存。
活下去!
此时此刻,满头满脑地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
活下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然后她艰难地了抬起手,轻轻地扶在棺椁上。青铜质地的棺面上刻得密密麻麻的全是符文,因了无数个千年的岁月侵蚀大部分都有些斑驳、模糊。
在这个早已更订文种改变语言的时代,想要辨认出来是件很艰难很艰难的事情,但好在天不曾亡她。
她眼中露出一丝欣慰,而后虔诚地向着在天之上的神明,在地之下的亡灵发出郑重庄严的祷告,只是极短促极生涩的一个单音,却在霎那间点燃了整个天地!
天地有了光明,然后有了声音。
冥冥中似有千百万人匍匐在地,齐声颂唱着不知名的古经。一声一声,引得风云来贺,百兽齐鸣。
混杂其中的呢喃细语,像是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地撩拨着她的心弦。温和的蛊惑着,诱导她一步一步走向地狱。
教她饮下圣血,叫她回归天地,与她(他)水乳交融,合二为一。
那声音哀戚婉转,缠绵动人,听得她眼神渐渐迷离。不知不觉间竟将棺椁开启,顿时宝光四溢。
棺椁之中没有骨骸,只有青铜连体铸的美人胴体娥娜曼妙,绝世妖娆。栩栩如生的纤葱玉手做出西子捧心状。
在她心口是天之玉雕刻成的圣杯,其上五色交相辉。杯中血液鲜活灵动,弥漫着甘甜醇美的香气。
晶莹如玉露,剔透若琼浆,闪耀着如同日月般璀璨的金银色光芒,流转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她十指交错紧扣在圣杯之上,低身偎入棺椁,檀口微张。
她(他)在圣杯之中微微摇晃,化作团团光晕抚慰她的创伤。无形中似有一道人影幻化,轻柔地将她纳入怀抱。
就像是竭泽的鱼重归江河海洋,全身心都因那由衷的兴奋而战栗呻吟。
欢愉如火一般,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跳动的黑焱扭曲着空间,虚妄中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两道同样丰姿绰约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素手纤纤温柔地在她身上抚过,全身血液都随之沸腾起来。火辣辣得像是置身于熔岩,她几乎要融化在这炙热之间。
杯中血液化作千万根丝线攀上她苍白的肌肤与血脉交融,纠结成茧。猛然间她卷入其中,剥离血***迫她化茧成蝶。
尖叫、哀嚎声不断传出,全身骨节吱吱作响,尽数折断。
黑色的血液从缝隙中渗透,滴落在青铜玉女身上晕开层层朵朵的深褐色花蕾。然后神像缓缓睁开了双目。
那是一双皎洁如日月的眼。
眸生双色,一色为赤,一色为金。
光泽清丽似莹玉,瑗姿明艳胜琉璃。
神像睁眼看向了世界,于是世界就生动了起来。
天空有了繁星,四周有了虫鸣。
万物都在复苏,渴求着生机。
神像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像是要揉入骨血般用力。
她只觉头晕目眩,天昏地转。仿佛一切都颠倒。
岁月也好,时间也罢,整个世界都成为了混乱。
只隐隐听见那模糊而又沧桑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似在呼唤她回去。
回去,可回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