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头头进屋后,就把桌子上的那袋鹰洋收进了怀里。鲜血在屋子里溅得四处都是。头头趟着鲜血,蹲在了我爹娘的尸体的旁边,黯然说道:“你们安心地去吧,我们天皇会爱护你们的孩子的。”说完,就要伸手将我抱走。
他的手刚要抓取,一个黑影便倏地一下从角落里跃了出来,将我掳进右手边的里屋里面去了。
“是谁?!”头头吃了一惊,白色闪电立即从他的左手飞出,斩向了那个黑影。可惜的是没有斩到,只在用来遮掩里屋的布帘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们的,跟我进去!”头头扯下了那块布帘子,回头说道。四个鬼子应了一声,就跟着头头进了里屋。
黑影把我抱在怀中,凌空一跃,便跳到了房梁上。他信手一挥,床上的被褥立即铺展开来,一个像模像样的人形藏在了里面。我躺在他的怀里,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他身上的一股奇异香味,让我渐渐地昏睡过去了。
鬼子头头一马当先,冲了进来。另外四个鬼子则并排着,尾随其后。头头看那被褥鼓起一个人形,便嘿嘿笑道:“这下你可跑不掉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从我的刀刃下逃走。”头头掀开被子,往里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被褥里面躺着的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一具白纸人。
那纸人做得和真人几乎是一模一样,五官清秀,面带粉色。头头稍稍待定后,就开始打量起这具白纸人来。跟他进来的那四个鬼子排成一列,靠墙而站。说实在的,头头明知那不是活人,但心里面还是有些害怕。这纸人太像真人了。
头头观察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蹊跷。可心里总算是有了底,这纸人做得再真,它也是个假的。手指刚碰到纸人的面颊时,那纸人的眼珠子跟活了一样,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头头大吃一惊,连忙用手背搓了搓眼。当他再次去看那纸人的时候,纸人的眼珠子就不再转动了。“刚才肯定是眼花了……这玩意谁弄的,这么真,连我都被唬住了。”头头深吸一口气,抚胸叹道。
就在这时,白纸人微微地颤了一下。幅度虽然不大,但头头仍然感觉到了。他再次看了一眼白纸人,脑袋瓜便“嗡”地一声乱叫了起来。
纸人……竟然笑了!
两排整齐而白皙的牙齿强行撕破了双唇,显露出来。头头见状,急忙向后跳开一丈。纸人双手一撑,就轻盈地坐在了床边。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头头看着那具坐在床边的白纸人,既好奇,又害怕。
纸人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头头向前移了一步,准备想弄清这是何方神圣时,纸人突然痉挛般地抽搐起来。“咚”一声闷响,一个血洞在纸人的眉间绽开了。血浆翻涌而出,四下飞溅,头头不得不抽身向后退去。鲜血如小蛇般四处蔓延着,染得那纸人一块红,一块白,就像屠宰场里被人剥了皮的牲畜,分外可怖。
这、这不就是我爹娘的死法么……难道他们的魂魄化成了一具纸人?!
头头被吓得是头皮发炸,两腿发麻,全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纸人可能是坐累了,双足陡然一踏,身体便从床边站了起来,径直朝鬼子头头走去。
头头见了这等情形,更是惊骇:“难道上天不让我带走这小孩吗……天皇,我该怎么办?”说完,就要撒手遁逃。谁知,身体刚向前移了半尺,两只白花花的东西就从正屋冲进了里屋。头头一个踉跄,正好和那东西撞了个满怀,同时翻倒在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头头往身子底下一瞅,差点没晕死过去——又是两具咧嘴鬼笑,满是血污的白纸人!
头头暗自叫苦,急忙从纸人堆里爬了出来:“你们几个赶快开枪啊,把这些东西通通给我杀光……你们听见了没,赶快给我动手啊?!”不管怎么叫喊,站在墙边的那四个鬼子愣是没有行动。抬头一看,靠墙而站的哪是他的手下,分明就是四个高矮不一,胖瘦不同的血污纸人!
此时的鬼子头头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四周除了纸人,还是纸人,如果想出去,就只能插翅而逃了。“难道上天非要亡我么,”他闭上双眼,不再看那些纸人,如果再看下去,天皇就要来接他的魂了,“既然横竖都得死,那就不如让老子我跟你们干上一场在死!狂刀!”
头头横眉立目,高声大吼。他蓦地抬起左手,振臂一挥,一把三寸精刀立即从中指指骨中飞身而出,弹指间便刮起了一阵白色旋风。纸人不知道那旋风是何物,只身一靠,立即被砍得鲜血淋漓,皮肉翻飞。
“好刀法,”一直蹲在房梁上的黑影看到头头如此用刀,不禁点头叫好,“刀风绕其周身,咫尺者皆以肉齑葬之。”
头头杀得眼都有些发红了,手里握着的那把刀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停过。虽然他本人体型稍有些愚胖,但身手依然敏捷,连大气都不喘一口。纸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屋子里全是一些碎肉,碎骨头渣子。旋风的速度渐渐变慢了,头头顺势一收,精刀就钻进了他的中指里,隐匿不见。
“天皇三大杀手之一的狂刀就已如此强悍,那他口中的那个‘残剑大人’又将是何等的可怕呢?”黑影暗自忖度道。突然,又一个白影从正屋闯进了里屋。那速度非常快,不仅是鬼子头头,连黑影都给吓了一跳。黑影凝神一看,便在心中狠骂:“信不信我找人杀你全家啊,你奶奶个熊……前头刚说你曹操厉害,后头你就接着来了。唉,真是晦气!”“曹操”说的不是旁人,正是天皇三大杀手之一的“残剑”。
“狂刀,你在干什么?!”白衣蒙面的“残剑”看着满地的血污,又是惊疑,又是愤恨。
“残剑”说的话鬼子头头一句也没有听见,在他眼里,面前站的这人并非同伙,而是一具满是血污的纸人:“今天老子我不把你们的老窝给端了,我狂刀就不是天皇的人!”
头头再次振臂,白色旋风如尘土般被迅速激起,浮于半空之中。“残剑”脸色一沉,立马从怀中摸出一把子弹,躬身待发。
“好架势。”黑影看着那白衣蒙面男子,悄然称赞。
头头大吼一声,将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了刀子上。旋风越转越快,地上的血肉渣子也被带起些许。“残剑”看着那带着死亡气息的白色旋风,不予言行,只是持弹默立。此时若换了常人,肯定早就吓得三魂悠悠,七魄渺渺了。就在这时,头头一个猛劲向前冲了过去,只想一技必杀那纸人于刀下。谁知脚刚迈到第三步,“残剑”倏地攥手,子弹“啪啪啪”连发十三颗。弹头如钢针般轻易地穿过了旋风,头头抽刀抵挡,却不料数目太多,刹那间,全身就被开了十三个洞。头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白色旋风也应势消失了。
“我生是天皇的人……死是天皇的鬼!”头头强聚气力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口涌鲜血,咽气了。
沉默了半晌,白衣蒙面径直朝鬼子头头的尸体走去。他将尸体的左手紧握,然后反向一折,整只人手就被他生生扯了下来:“你不配做天皇的人,也不配做天皇的鬼,只配做败类。”“残剑”将断手包好,收入怀中,头也不回地就拂衣而去。
“这家伙……未免太残忍了吧?”黑影见那人走远后,便纵身一跃,如羽毛般缓缓落地。他信手一撩,原本脏浊不堪的屋子立即变得干净起来。雪已经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透过窗纸,斜斜地撒在了他的身上。黑影看了看在怀中熟睡的我,安慰似地笑了。
他紧紧地抱住我,快步走出房门,几乎跳跃式向前飞奔。不一会儿,我就被他带回了他的住处。
他推开朱红色的院门,一只三足双耳巨鼎赫然出现在眼前。院内凌乱不堪,杂草丛生,又因为下了场雪,所以显得更为荒废。他没心思理会这些,于是便直接绕过,来到了正屋。
屋内没有生火,却依旧温暖如春。他把我放在一把太师椅上,然后转身进了里屋。顷刻间,一个身着术服,背后画着阴阳八卦图的道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就是那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