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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李练达独自一个人前往图书馆的方向,天光渐渐明朗起来,散射的阳光将周边的世界都朗照着,只有李练达头顶上的云彩还没有完全散尽,太阳正努力地穿梭过一片洁白的云团,越过云团,或者说云团流过太阳,天就会一下子晴朗了。李练达欢快地走着。走着走着一下子就走进晴朗的世界里,到处都是银光闪烁的缤纷世界,这是很多年都不见的神奇景观,各种丰富的色彩都在,但是被一层薄冰和雪花附着着,这晶莹的色彩给视觉以炫目的冲击。这世界多么美丽,可是自己的知己却不能和自己分享这美丽的世界。李练达能想象朗逸彤看到这人间美景的样子,这一定是一首好诗或一篇散文的引子。

阳光朗照着李练达的黑色西服,直射进李练达被冻得收缩的心。

有阳光了,可是雪吸着阳光,冷在加重,是一种冰雪的冷。

李练达路过著名书法家书写馆名的图书馆时,看到图书馆大门紧锁着,玻璃门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告示,简单的几个字就拒人千里之外:因下雪,休馆。图书馆两边的美人蕉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冰雪给包裹住了,叶片对折着,探红花蕾被轻轻地涂上一层透明的白色,这是被珍藏和隐藏的色彩,是暖色调与冷色调的对冲与和谐。李练达觉得这个世界是奇妙的,不是绝对的,他们有自己的和谐,不是人力或外力所能的,万物有序。

李练达信步走着,这是一个无人光顾的地方,冷清,孤寂。他想象不出那九只白猫和一只金猫在这样的季节会是什么样子。他静静地站在林子前,林间寂静,有红嘴蓝鹊从远处拖着长尾巴飞临这片树林,嘎嘎地叫着落在树尖上,摇摇晃晃地站稳。这里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动物世界,有自己的食物链,鸟吃桃核儿和松子,老鼠吃松子等果实,猫吃小鸟和老鼠,而被传说的巨蛇吃猫和老鼠,猫头鹰也在夜晚光临,这是一个交错的生物链条。如今蛇冬眠了,他们会在哪里呢?那些猫呢?李练达静静地观察着,隐蔽的土包上的隐蔽的亭子都没有任何猫的踪迹,这又是一群失踪的猫,猫有九条命,那九九八十一,这些小猫将有八十一条生命,再加上一只老猫的九条命,他们这么多生命都去了哪里隐藏呢?

李练达将封着的道路打开,李练达独自走进了这个寂静的林间。林子里什么都没有,落雪上有鸟在上面行走的痕迹,有松子砸落的痕迹,有桃核深陷的痕迹,有松针描画的画幅,唯独没有猫绘画的梅花图案。这些猫真的在寒冷之前消失了,难道他们是一群会预测天气的神猫吗?李练达站在破落的亭子间,这个神秘的空间依然神秘着,李练达有一种背生凉气的恐怖感,李练达急速地逃离这个传说有人在这里为爱自杀的亭子间,没有这个事件之前,这里是恋人们约会的隐秘处,自杀事件出现之后,这里才成为动物的乐园,猫的产房,李练达的后背凉风嗖嗖。

那九只白猫在一只金猫的带领下去了哪里呢?

李练达心事重重拾阶而下,脚下是冰和雪的薄层,是没有摩擦力的透明,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在最后一个台阶站定,李练达一抬头,猛地就看见朗逸彤玉树临风地站在雾凇的银杏树前,李练达站定后以为是自己幻觉中的幻觉,定睛一看果真就是朗逸彤,李练达收缩的心脏立刻扩张开来,一阵狂跳和瀑布,李练达跳下台阶,在冰滑中朝朗逸彤跑过去,朗逸彤也在冰面上跑过来。朗逸彤一个拥抱将李练达紧紧抱住。好像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一起。

朗逸彤说,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衣服,还敢出来玩呢?

李练达说,没事,我们农村孩子体格都壮着呢?这点冷不算什么的。

朗逸彤说,我在校园里找了你好几圈了,就是没找到你,忽然想起你说过的神秘的猫,就来这边看看,没想到你真的猫在猫的世界里。你说的那些神猫呢?

李练达说,神猫都失踪了,不知所踪。所以他们是神秘的。

朗逸彤说,这些流浪猫的智商很高,他们能预测世间的冷暖,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冬天他们有另外的去处,等春天再来时他们还会回来的,这是他们的战场。

李练达说,那就好。只要他们活着就好。你这么冷的天气不在家猫着,出来干什么?

朗逸彤说,我这阵子忙,有两科结业考试,就没过来,今天正好轻松了,就过来找你,听你们班同学说你搬家了,你又搬到哪里了,不如就搬我那儿住得了。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有什么疑问吗?

李练达说,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给你的家人带来麻烦,新的住处就在学校附近,很近的,很方便。

朗逸彤说,那一会儿去你的新家看看。我对你的照顾不周,前些日子一直想去你的住处看看,一直也没去成,没想到你又搬家了。这么频繁的搬家也不太好,要面对一些很不熟悉的人。

李练达说,不用去看的,很好的,你就不用惦记了,我会照顾自己。

朗逸彤说,电影院正在上映一部根据白先勇的小说《谪仙记》改编的电影《最后的贵族》。你有兴趣去看吗?不会耽误你宝贵的时间吧!

李练达说,期待已久,欣然前往。

朗逸彤说,走吧,顺路先去你的新家看看。我看你到底找了一个什么样的住处?这回说好了,要是我通不过,你就得跟我回家去住,你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不许找任何借口。

李练达说,咱就不去了,直接看电影去吧!别错过了放映时间。

朗逸彤说,你心里肯定有鬼吧!一定得看看,冬天说来就来了,绝对不能将就。《黄帝内经里》这样说,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己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瘘厥,奉生者少。所以你不能住在冷屋子里,会对你有致命的伤害。

李练达被朗逸彤的话语给温暖着,身上的凉风冷气都嗖嗖地往外冒着,朗逸彤还是穿着上次来的那件棕色飞行夹克,牛仔裤,在这样纯净的世界里,朗逸彤像一个光芒四射的明星,用他的光芒照耀着李练达,李练达被朗逸彤感染着。朗逸彤伸过手牵着李练达,朗逸彤的温暖直接从他的手上转化成无尽的能量传递给李练达。李练达有一种轻飘飘的飞翔。

两个人在冰滑的操场里滑行着,彩色的冰叶还是有节奏地敲打着,静静的旋律,深入人心的旋律,在李练达的心湖上涟漪。两个人滑行到大街上,落叶冷瑟,满街被冰雪重量积压的金黄的银杏树叶悠然飘落,形成金色的波浪翻卷堆积。踩在上面不是绵软的温暖,而是脆生生的断裂,街上的风比校园里的风还要猛烈和冷峻,但是被人群和车踩压过的街道并没有洁白一片的雪的痕迹,一场提前到来的雪就这样销声匿迹了。雾凇因为树的缺失而形不成景观,李练达想象中的水晶城堡在现实中化为乌有。

李练达领着朗逸彤来到了蓝屋,蜀葵也被冰雪弄成单薄的雾凇,每棵蜀葵的顶尖处都有一朵颜色不同的蜀葵,这是最后的绽放,是灵性的绽放,是生命最后的一搏。隔壁光明商店还是流淌着绝版的张蔷,小巷里回响着《走过咖啡屋》的旋律:芳香的咖啡飘满小屋,对你的情感依然如故,不知道何时再续前缘,让我把思念向你倾诉……李练达用三环钥匙打开蓝门,朗逸彤跟着李练达一同跌落进黑暗的黑洞里,朗逸彤一时间还不能适应蓝屋的黑暗,手伏在李练达的肩上。李练达熟练地拉了一下灯绳,灯亮了,还是黑,昏暗的黑,屋里的温度跟外面的温度相差无几,家徒四壁书当坐,一张简单的钢管床,一个盛水的白酒桶,床头处是可以当凳子坐的书籍和行李包。简单到极致,贫寒到骨头。朗逸彤被李练达简陋的蜗居给震撼得目瞪口呆。

朗逸彤沉默半天没有发言,他的神情凝重而严肃,他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到处都是钢管的冰冷,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味道,被寒风打透的哆嗦在蓝屋根本没有机会缓过劲来。朗逸彤看着昏暗中的李练达,李练达也看着昏暗中的朗逸彤。朗逸彤伸出手放在李练达肩上,然后趁李练达不注意一下子抓在李练达的肩井点上,掐得李练达缩着身子疼痛难忍,李练达哎呀着躲闪,不知道朗逸彤的用意。朗逸彤松开点中李练达穴位的手。

朗逸彤说,你这也有知觉啊,怎么能在这鬼地方住呢?这房间当个杂货间还挺适合的。这里决不能住人得,这地方要是住一冬天,那不成了残废吗!你还实现什么理想?

李练达说,我们这些人就是杂货物品,所以也不需要太奢侈的地方。这一排门房都住着学生,大家都一样的,没事的,我应该比他们身体都强壮。

朗逸彤说,练达,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许你平白无故地吃这些苦,这鬼地方简直就是冰窖,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这不是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绝对不行的。这回你要绝对地服从我,我不许你再住在这里。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李练达说,彤哥,能有一个落脚地就不错了。

朗逸彤说,你这纯粹是傻小子睡凉炕!干脆点,别找借口。听我的,痛快地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去住吧!我那儿有你住的地方。随便你住哪个房间都行。我们家人都非常好的,绝对不会影响你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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