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练达说,这种心旷神怡的感觉直叫人想生出一双翅膀,变成雄鹰,翱翔在这色彩的海洋。
朗逸彤说,我也有这样飞翔的欲望,真是万类霜天竞自由。
李练达说,就让我一生一世置身于这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吧!
朗逸彤说,可惜这个世界没有理想国没有绝对的香格里拉。
朗逸彤拿开他扶着枫树的手,他一低头惊奇地发现在他手扶住枫树的地方,一个泥蛹结结实实地依附在粗糙的树皮上。朗逸彤说,练达,你看看这棵枫树上的泥蛹,好神奇啊!是一个什么东西的蛹呢?李练达一只手扶着朗逸彤,探过身子用手抚摸了一下泥蛹,泥蛹光滑而温润。李练达靠近枫树干,仔细地研究泥蛹,他发现泥蛹的整体造型像一个小孩紧攥着的拳头,也像一个造型独特的海螺。泥蛹紧贴着枫树干的部分是一个平面,大约有六个突起的地方,犹如聚拢的花瓣。有头有尾,头部是几个较平的子弹底部的形状,尾部犹如子弹头的部分,通体呈流线造型。泥蛹表面是波浪涟漪状的花纹,越往头部靠近,花纹越细密均匀。李练达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泥蛹呢?朗逸彤说,以前没有见过,应该是蝴蝶蛹吧!朗逸彤说着用力将泥蛹从枫树上揭下来,递到李练达的手中。李练达手握着这只泥蛹,像是手捧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李练达说,剥落下来是不是可惜了,会不会毁了他们的生命呢?他们是不是依靠枫树生存的生命呢?朗逸彤从李练达手中取过泥蛹,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番,用手掂了掂说,我想没事的,世上万物都各有命,说不定这个泥蛹就是为我们而生的,要给我们一种启示。
李练达说,这个泥蛹仿佛是一座孤独而神秘的城堡。我猜这里面住的可能是蜂蛹,是那种细腰马蜂。
朗逸彤说,不像,我猜这里面住着的是蝴蝶的蛹。不如不把它弄下来了,让他自然地成长,我似乎看到里面的幼小生命在挣扎在呼救。罪过啊,罪过!
李练达说,没事的,彤哥,你不要自责,拿回去,我来养育他们。
朗逸彤说,你不怕里面住的是一些可怕的东西吗?
李练达说,不会的,就当是你送给我的一个飞翔的梦。
朗逸彤说,要不要打开一个蛹包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李练达说,就让它保持着这种神秘感吧!我估计肯定是能够飞翔的东西,你就让我来保管他们吧!就是不是什么飞翔的东西,至少也是一件泥塑艺术品吧!待要放飞时我找你一起见证这飞翔的秘密。我知道了它的启示就是忍耐与飞翔。
李练达暗暗地用手攥紧它,想试着用力攥破他,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攥破泥蛹,李练达又拿起它往枫树上轻敲,可是它依然金身不破。泥蛹光滑而坚硬,有金属的光泽。此刻斜阳正红,将烧红的晚霞照在燃烧的五角枫上,照在被点燃的李练达和朗逸彤的脸上、身上,他们在彩霞满天里。李练达举起泥蛹,泥蛹被晚霞染成褐红色,李练达将泥蛹放在眼前,他似乎看到了在霞光里飞翔的生命。
李练达将泥蛹放在上衣口袋里,像是珍藏一件宝贝。
朗逸彤对着夕阳高声唱道,长亭外,古道边……空荡荡的山谷回音,美妙的歌声在霞光里追逐飞旋起伏飘扬,李练达也跟着朗逸彤和着这首李叔同的《送别》,两个人一高一低的歌声在山谷里形成美妙的和声,万籁俱寂,只有这歌声穿行在逐渐暗下来的晚风里,诸神的黄昏,静谧的黄昏。李练达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绪呢?虽然这是一首凄苦的离别歌曲,但是此时此刻唱起来却没有悲伤的意味,反而有一种化不开的浓情,在心里粘稠着,像是金黄瓦亮的蜂蜜在心海里荡漾着漩涡。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李练达看见朗逸彤的目光在暮色里凝重,他觉得朗逸彤在这首歌里一定是想起一个人,不仅仅是此情此景,李练达在朗逸彤悠远的目光里,看到了被淹没在暮色的城市成为一个光芒的海洋,那些平时暗仄的楼房和街道都在夕阳的光芒里成为一个金色的玩具城堡,而在那玩具城堡里李练达不曾拥有一个立锥之地,他在光芒之外。李练达沉默着,他没有打破朗逸彤的沉默,两颗心在沉默里相互渗透。
朗逸彤说,我想起了我的那个朋友麦田,多年前他最喜欢弘一法师,以至于非得效仿弘一法师出家了,有时候我想起他就是一首歌的记忆。人生难得是放下。放下,可是这个世界谁又能彻底地放下呢?
李练达说,是吗,很多年前当我第一次看到弘一法师的一篇小说时,我也有这种冲动,那是我看到的第一篇现代小说,我被弘一法师的人生给强烈地吸引了。那非凡的人生经历,那高洁的生命,我那一年就是想模仿弘一法师出家的。看来一个人的阅读是容易改变一个人的生命的。你那个朋友麦田真的去了西藏吗?真的放得下一切吗?
朗逸彤说,具体出家的地点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人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有找到他。他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他喜欢清静,他隐没在深山古刹之间。他抛却了人世间的烦恼,我觉得他是避世,是在逃避,我想他如果用心他能成为一代传承的高僧。说起弘一法师,我爷爷与弘一法师还曾有过一些交往。我爷爷认识那个时代你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有名望的人,你可以随意说一个。我爷爷有很多名人字画,古代的有,近现代的更多,张大千、齐白石、林风眠、徐悲鸿......
朗逸彤看着李练达被夕阳烧红的脸,李练达也看着朗逸彤被夕阳灼热的脸。
李练达说,每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生命历程,我觉得命运是注定的,有什么样的背景就有什么样的命运,我这些想法是不是很灰色很宿命啊!可是很多事情真的是注定的,很多历史都是小人物创造的,也许就是一个小小的冲动就能连锁反应地创造一个历史大事件。
朗逸彤说,我有时候也很宿命,当有些现象解释不了,说服不了自己时我想这就是命运吧!其实一切都是可以掌握的,只要不去钻牛角尖儿,生命里还是有很多发散的机遇的,只不过我们走了这条路,那其他的机遇也就不是机遇了,人生不能回头,很多路在开始出发时就已经选定了,就像我来燕都。
李练达说,我觉得命运会在前面等着我们,就是我们历尽千回百折,但是发现早就拟定好的命运在前面等待着,一切抗争都是徒劳的,只有认命。
朗逸彤说,我的那位朋友他平时阅读的东西都是很高深的东西,比较适合研究佛法,他精通各种东西方哲学理论,当一个人精通各种哲学理论时,他就被自己的谬论打倒了,他就会一头钻进宗教里去,到那里面寻求自己的答案。说起来我的那位朋友麦田有些地方跟你很相像。说不好是哪里,就是冷眼一看,有那么一些神似。
李练达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另外一个人的替代品或影子吗?
朗逸彤说,练达,你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你给我灵魂的震撼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我也永远都不会把你当做任何一个人的影子,你就是你,是我灵魂里的另外一个灵魂,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有这种感觉,仿佛我们前生相识今生又见,这是灵魂深处的激励,从见到你那天开始我的生命就呈现出一种飞翔的状态,此生正在飞翔。
李练达说,我只是随意说说,我不是针对你的话,我是有很多人生感悟,很多事情的集合才让我有这样的感慨的。我深有同感,这就是好朋友给人生的激励,我会永远铭记在心里。
夕阳落入西边的波浪形山谷里,落山风在山峰与山峰之间跳跃。冷风吹着阵阵松涛,李练达觉得那冷风在变线,在经过朗逸彤的身体后,冷风成为暖流在自己的心灵里回荡,有什么在黑暗的滋生中悄悄地滋生。
朗逸彤牵住李练达的手,说,咱们回家吧!
夕光中,两只雄鹰又在天空中里盘旋,这回他们是低空飞行,他们阔大狭长的翅膀驮着金色的光芒在山岭间穿梭,李练达和朗逸彤的视线被雄鹰的轨迹给牵引向一个又一个的高度。低谷处已经被浓重的黑色淹没,色彩已经归于沉寂。李练达和朗逸彤在简便的小径上穿行,这是一个李练达未知的世界,朗逸彤牵着李练达的手一路小跑。他们跑向万道霞光中。
李练达觉得这一个下午有一生那么长。
李练达在奔跑中看到自己灿烂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