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回来了!”一个黑衣黑面的人扯着一个女子进来密室,他的手使劲一搡,女子被狠狠的推到地上。
“嗯,我已经收到你的飞鸽传书,你做的不错,只是怎么会耽搁这么久?”密室里想起一个威严的男声。
“回大人的话,从洛阳回来的路上,小的染病耽搁了几天,但是小的一直把这个女人看在身边,所以,请大人放心。”他的声音沙哑,的确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地上的女子一袭灰色的长袍,朴素灰暗,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正在修行的尼姑。
只是她的面目不可见,宽大的黑布蒙在她的眼睛之上,而她的嘴里也被白色的丝巾堵上。在她的面颊之上还有一块巨大的血痂——是刚刚凝结的血痂。
“你把她打伤了?”威严的男子问道。
“是……她反抗的太厉害了,小的一不留神就把她弄伤了。”黑衣人低着头。
“没事,只要人是活的就行,对我就有用处。”威严的男人负手而立,眼睛盯着地上的女子,“我是该叫你尹姑娘呢?还是叫你紫灵师父?”
伏在地上的女子浑身一震。
很显然,那个男人知道她的身份——尹紫灵!只是,他是谁?
男人慢慢的靠近,半蹲在她的面前:“我忘记做自我介绍了,鄙人姓韦,韦元贞,乃是当朝的国丈……”
其实韦珍珠有点高估了自己,也有点低估了天后的威严。
接下来的两天上朝,李显只字未提擢升韦元贞的事情。
再过两天,天后的凤銮起驾回洛阳,临行前,她特地下旨,命李贤随驾同回洛阳。
这让韦珍珠更加不安,她连番催促皇帝,可是李显却一直在回避,韦珍珠有些发慌:这个从来没有违抗过自己意思的男人,现在居然不听话了?!
送出天后的凤銮,她遣散宫人,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指到李显的鼻尖上了……
再她狂轰滥炸之后,李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是朕不采纳皇后的意见,而是母后她还没有将大权彻底交给朕,再说,父皇刚刚驾崩,母后还没有平复心情,朕又怎么好这样自作主张呢?”
“自作主张?没有大权?你还要什么大权?你不要忘了,你是大唐的皇帝!就算她有意见又能如何?一个帝王难道连提升一个国丈的权利都没有吗?你到底怕什么?如果你再不做决断,等到她真的把你废位,改立李贤的时候你才真的什么权利都没有了!”这个扶不起来的丈夫真的让她快要口吐鲜血了……
“怎么会呢?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李显含糊其辞。
“哪个地步?啊?你不要忘记,她不止一次要把都城改在洛阳,一年半前,如果不是因为李旦的事情,她早就把洛阳改为京城了!她让你坐守长安,自己却带着李贤去洛阳,你就不怕她在洛阳改制,封李贤为皇帝吗?难不成你要等到被废位才觉醒吗?”韦珍珠吼的李显心慌意乱。
就在他支吾嗫嚅之间,殿外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这声音仿佛天籁一般,李显连忙站起来:“公主哭的厉害,皇后你出去看看吧。”
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把心思放在小儿女身上,看着他窝囊的样子,韦珍珠恨恨的甩手,再没说什么,直冲冲的跑出殿堂。
李显坐回龙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整日面对妻子的疲劳轰炸,他真的很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和一个可以让他完全放松的依靠,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依靠了。
因为他是皇子,所以他身边的人对他尽是阿谀奉承。
因为他不优秀,所以父皇的慈爱和重视全都给了他的两个哥哥,而在母后那里,他能得到的只有严词苛责。
他没有依靠,他不够坚强。他希望可以享受民间孩童的那种幸福,可以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可以坐在父亲的膝头玩耍……可是,这些他从来不曾享有过。
他所拥有的就是无休止的教训、苛责,还有在某一刻被人推到风口浪尖的孤独与危险。
他要面对阴暗处的刀锋,他承担一个国家的责任,他还要面对严苛的母亲,还有喋喋不休的妻子……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今生唯一能体会到温暖的女人。
只是,她现在在哪里?她是否……还活着?
“陛下在想什么?”空荡荡的大殿里突然响起的人声让李显差点大叫出声。
他捂着胸口定睛一看:“原来是韦大人。”他的岳父,他皇后的爹……
“看皇上如此烦恼的样子,不知道微臣可不可以为皇上分忧呢?”韦元贞笑的很亲切,很温暖。
“没有……没有……朕不过是出神罢了。”
“皇上是不是在想念一个女子呢?一个姓尹的女子?”韦元贞的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李显的身体好像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
许久……
“韦……岳父大人的意思朕不太明白。”李显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惶恐。
“呵呵!这也是人之常情,皇后是我的女儿,她的脾气我自然了解——骄横跋扈,嚣张自我……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和尹紫灵那样温柔娴淑的女子相提并论呢?”
李显怔怔的起身:“岳父大人你……”
“怎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韦元贞看着李显的眼睛。
“你怎么会知道紫灵的事情?”
“我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我还知道她现在命悬一线。”话还没说完,韦元贞的衣襟就被李显扯在手里,而他的脸上则是从未显露过的神情:紧张、纠结、痛苦。
“她怎么样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是不是皇后要对她做什么?!”李显的声音不住的发抖。
韦元贞一点也不惊慌,他从前的那副窝囊相不见了,他甚至很大胆的把李显的手指从自己的衣襟上掰下来:“陛下不必如此惊慌,尹姑娘现在好端端的,不过她时刻都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你?怎么会?岳父大人……是皇后让你这么做的吗?”
“皇后是要处死她的,她让我去办,不过我没有照做,因为我知道,让她活着比死了更有用。”韦元贞扬起嘴角,“你说呢?陛下……”
李显彻底傻了,他何尝见过那个窝囊颓废的岳父有今日的一面?他何尝听到过这个怯弱的男人用这样的腔调和人说话?!
而现在,一切真切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突然不知所措了:“你要做什么?”
“很简单,侍中一职空下很久了,皇上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这个岳父呢?”韦元贞笑着,好像一切很简单。
“侍中?这可是丞相之职……这样的大事,朕怎么能做主?待朕好好考虑。”李显的额头密密的渗出一层细汗。
“考虑……呵呵!我只给你一天时间。”韦元贞脸上的笑容不再,他冷冷的注视着李显,“明日早朝之上,如果还听不到陛下的圣旨,我会重新考虑要不要按照皇后的吩咐,把那个女人处死。陛下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不再给皇帝任何思考的时间,韦元贞迅速从大殿之内消失。
华丽的殿堂里,只有李显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呆坐在地上……
长夜漫漫而寂静,就连初晓前宫女们前来为皇帝更衣也显得那么安静。
也许,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最为安静的时刻。
大臣们迎着晨曦齐聚大明宫含元殿。
李显上朝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他四下望去。
韦元贞和平常一样缩在一个角落里,如果不是他恰到时机的抬头,如果不是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也许今天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李显只感到毛骨悚然。
身边的太监正在宣旨,他所宣德自然是擢升国丈韦元贞的旨意。
满堂哗然,第一个开口反对的就是宰相裴炎:“皇上,侍中乃是宰相职位,韦元贞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朝议郎,如果一步提升到正一品之职,这恐怕于理不合。”
“……”李显没什么话说。
“宰相大人所言差矣。”韦元贞身旁的一个大臣出班回奏,“韦大人一向廉洁奉公,众臣僚皆有耳闻,更何况,韦大人身为国丈,如果还屈居于一个小小的朝议郎,只会引起众人猜疑。而且,这一次是皇上下旨,难道宰相大人有意违抗圣旨不成?”
裴炎义正言辞:“臣怎敢抗旨不尊,但是韦大人并没有让人信服的政绩,是谓无功无名!如果就此提升,天下并会耻笑皇上任人唯亲!”
辩论仍在继续,裴炎始终侃侃而谈,韦元贞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而每一次被裴炎指责,他的身边都有人替他说话:“裴大人说的好听,难道大人你就没有私心、就不是假借此事来挑战皇威?”
“你……”裴炎气结,“臣是受先皇遗诏和天后陛下的懿旨,忠心天地可鉴!”
他的话很正义,但是却少了别人的认同,就连一向以直言著称的狄仁杰今天也只是闷头站在大臣中间,一言不发。
裴炎的话无人附议,韦元贞带着几分胜利的微笑抬头看着宝座之上的李显。
圣旨是执行还是收回?李显知道裴炎的话很对,一旦班诏就等于让韦元贞掌管大权,今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可是不班呢?紫灵会怎么样?他已经保不住她的孩子了,他还能连最起码的性命都保不住吗?
“陛下!”裴炎跪倒在地,“请陛下三思。”
“朕……朕的旨意难道裴爱卿还有什么异议不成?”这句话,李显说的很没底气。
裴炎已经明白了皇帝的决心,他现在还能说什么,只能做最后的抗争了——他摘掉顶冠:“陛下,臣有负先皇遗诏,有违天后陛下重望,实则罪该万死!臣知道不能另陛下改变心意,那就请陛下恩准微臣辞官回乡,颐养晚年。”
“你是在威胁朕吗?”李显满脸通红,转眼间,他看见韦元贞那双阴鸷的眼睛,他终于狠下心来,“你要辞官便辞官好了!朕意已决,莫说今天朕做不了这个主,册封韦元贞为宰相,就算将来,朕把天下给他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天下和权力,他要来何用?!除了反抗和挑战之外再没有其他,没有支持,没有理解……而他只想抱住他最爱的那个女人。
早朝在李显拂袖而去之后解散了。一群人怏怏的退出,裴炎踉跄着站起来,还没等他立稳,就有一个人笑着走到身边:“裴大人的忠心,实在令人感动呀……”
裴炎抬头,看见的是韦元贞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密室里,尹紫灵依然伏在地上,瘦削的她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微微颤抖着。
“没想到,皇帝还真是一个痴情种。”韦元贞冷笑着走到她的身旁,“他的正宫皇后不知道对他施加了多大的压力,他都无动于衷,可是我只是以你的名义出口一次,他就慌了阵脚……哈哈!‘就算将来,朕把天下给他也未尝不可!’看看,他说的多么豪迈!”
地上的女子一动不动。
韦元贞扯起她的长发狠狠的向后一拉:“你不要不高兴,将来我真的做了皇帝,你就是第一功臣!好了,我现在也不为难你这个功臣了。”他看了一眼看押尹紫灵的蒙面黑衣人,“给她松绑吧。”
缚在手上的绳索被松开了。
不等黑衣人动手,尹紫灵自己翻身而起,扯去蒙眼的黑布和口中的丝巾。
秀气的她微微一笑:“韦大人,多日不见,大人连我的模样也认不出来了?”
这句话让韦元贞瞬间无法动弹……许久,他才慢慢的转过身来,在他眼前立着的“尹紫灵”正轻轻的扯去粘在面颊上的血痂。
没有了血污,没有宽大的蒙眼黑布,也没有了堵在口中的白色丝巾,眼前的人仿佛焕然一新了,仿佛变成了一个新人……
也许,她就是一个新人。
她微笑着:“看来大人真是健忘,那就让民妇也给大人来一个自我介绍吧:民妇姓梅,梅思雪,我们在东宫的时候打过不止一次的交道,大人难道忘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韦元贞怒吼道,“她……她是哪里来的!”
黑衣人显然也慌了,他扑通一声跪下,哑着嗓子:“属下……属下不知道。”
景云眨眨眼睛:“你不必怪他,那天晚上我身体不舒服,所以紫灵让我睡在她的禅房,所以,你的属下一个不小心就把我带来这里了。”
“你……你!饭桶!”韦元贞指着属下破口大骂,“还不快把她给我除掉!”
听到主人的命令,黑衣人一跃而起,剑光一闪,佩剑划向景云的咽喉。
“慢着!”景云出声喝止,黑衣人被她震住了。景云看着韦元贞,“反正皇上现在也不知道你抓错了,何必这么着急就把我灭口呢?我还有个故事想说给韦大人听呢。”
“我没兴趣听!”
“我有兴趣说,而且,如果大人不听会后悔的。”
景云那纤长细嫩的颈就在剑刃之下,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说吧。”
“那大人可要听仔细了。”她的睫毛翕动,忽闪忽闪的,煞是动人,“有一个野心极大的人,一心想做皇帝,可是他不是皇子也不是皇孙,他和皇室的唯一一点联系就是把女儿嫁给了一个皇子。”
“可是,这个皇子一直不受重视,而且也不是长子,看起来这个人的运气不太好。”她笑眯眯的看着韦元贞,“其实不然,这个皇子是他精心选中的,因为这是一个极好控制的对象。”
“然而,这个皇子毕竟不是长子,在他的前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以仁义著称一个以才能扬名。所以,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婿登上皇位,他就必须除掉其他的两位皇子。”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韦元贞点头,“可是,他又怎么除掉他们呢?他们出事的时候,你所说的这个人似乎都不在场,也没有直接的联系。”他知道景云隐射的人是他,他也不打算避讳。
“不对!”景云接过他的话音,“那两个皇子的出事其实是这个人一手策划的。”
“哦?”韦元贞轻笑,“愿闻其详。”
“以仁义著称的皇子是死在他的母亲面前的,她的母亲说过不曾下毒,而且当日服侍的宫女也因为他的死而内疚自杀,那你知道他所中的毒是从何而来吗?”
“你说呢?”韦元贞淡淡的问。
“很简单。毒是他自己带去的,他是在自己母亲的面前自杀的!”
韦元贞脸色大变:“胡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用来陷害他的母后了。”
“哼……匪夷所思!”韦元贞的手有些发抖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样荒谬的事?”
“很不信!这样荒谬的事情就是这么存在的,而且是存在于大唐的皇室之内。没有人知道李弘毒死的真相,那是因为没有人会想到他是自杀而亡。李弘信任他的弟弟贤,苏慕涯告诉我,李弘生前曾对贤说过:‘治天下不单靠仁义,还需要智慧,他自己只有仁义,假如有一天,他会把这仁义奉献给一个有智慧的人。’”
“那又怎样?”韦元贞冷哼。
“对于李弘来说,李贤是一个贤明的皇子,而且,又是他的胞弟,如果他死了,那皇位理所当然的要由贤来接任。所以他这样可以一举两得的死亡方式——自杀!这样不仅可以把天下放心的交给一个自己信任的人,还可以为他扫清障碍。”
“你说的很在理,可是,和你之前说的故事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联系,因为这么阴毒又缜密的计谋,这不是李弘能想出来的,是你告诉他的,你甚至教他在自己李贤的面前散步贤非天后所生的谣言!”
“笑话!”韦元贞瞪大眼睛,“这谣言怎么可能与我有关系!”
“狄大人告诉我,李贤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我不明白,这样匪夷所思的传闻怎么能让一个以智慧闻名的皇子如此深信?所以我肯定,散步谣言的人绝非宫内下人,一定是他的至亲……而那时候,李旦事发,所以我理所当然的把传闻和李旦联系起来,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根本不可能!传闻中的事实所发生的时候,李旦不过三岁,一个三岁的孩童懂得什么?即使真的是他说的,李贤也未必相信。”
“而整个时候,我又想到一个被我忽视的人,那就是李弘!我之所以忽视他,是因为在李贤谋反的时候李弘已经死去多年。而当我发现如果这一切都是李弘操纵的时候,所有的问题就都有迎刃而解!然而,和之前一样,这么有悖伦理的事,李弘自己是万万做不到也想不到的,所以,我可以肯定——在李弘的身后有一个人。”
“这个人告诉李弘,大唐的江山有一半握在天后的手中,如果想要保住太祖和太宗皇帝建下的基业,就必须动摇天后的根基、必须让未来的皇帝可以完全摆脱天后的统治。所以,这未来的皇帝非李贤莫属!因为他智慧,有才能!他完全可以统领天下,可是李贤也是孝子,要让李贤摆脱天后就只有一个办法——谣言!让李贤以为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
“李弘是在感业寺出生的,出生后就离开母亲,天后精明强干,他很少能得到天后的亲睐,更多的是受皇室李姓的照顾和教诲,所以为了保住李唐江山,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散布一个小小的谣言呢?”
“再后来,李弘自尽身亡,而李贤也顺理成章的做了太子,因为传言的关系,太子贤一直把天后当做仇人,自即太子位以来处处与天后作对,而这些,都是在你的计划之中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先在东宫的牲口棚里放置武器然后又匿名告太子谋反。在那个太子和天后矛盾重重的时候,这样的一个谋反足以达到你的目的……于是,李贤就被你如此顺利的除掉了。”
韦元贞笑了:“真是后生可畏呀,不过,你何以如此肯定那个人就是我?”
“因为你画蛇添足的一笔。”景云看着他,“你不该把文太医和丁壮灭口。”
“此话怎讲?”
“我开始没有怀疑你的原因就是因为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是你的女儿韦珍珠,俗语说,虎毒不食子,更何况你女儿已经要面临被废位的危险了,她一旦废位,你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我一直没有怀疑你。”
“可是在我听说韦珍珠怀孕了,并且已经怀孕一段时间。我觉得奇怪,在皇宫里,一个妃子的怀孕是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情,她是女人,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反应,可是,她并没有说出去,这是为什么?她嫁给李显多年,一直未孕,怀孕是她期望多时的喜事,怎么真的有孕反倒不声张了呢?——这自然是因为你,你是她的父亲,虽然她很少会把你放在眼里,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要依靠你的。你很容易就能说服她——皇宫之中的女人争斗凶残可怕,所以,你让她瞒着,她就乖乖的瞒了下来。”
“可是,出乎你意料的是,你没有想到她会陷害太平公主并且因此自残。她受伤,一定会有太医来诊断,我记得在我赶到时,丁壮说文太医已经给她诊过脉,并无大碍。那句在当时毫无关系的话,现在想来不是很有意思吗?一个太医,给皇家治病的太医居然诊不出一个妃子的有孕之身……是这个太医太无能还是另有蹊跷?”
“而且,后来太平怀孕一事已经证明,文太医和东宫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我相信文太医已经知道了太子妃怀孕的事情,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他自然不敢多言,于是他习惯性的把消息告诉了丁壮。对于你来说,这是万万不能的事情,因为你抛出太子妃的目的就是引出丁壮,再让人沿着丁壮去查江四郎和李旦,最终吧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李旦。可是丁壮被抓,如果他说出太子妃怀孕的事情,那么你这个一直以来以低调著称的韦大人不就露了马脚吗?”
韦元贞变了脸色:“你……”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所以,你先下手为强,把他和文太医一起灭口。我想过灭口之事,但是因为在太医院外面我见到了豫王李旦,所以理所当然的把他和这件事情联系起来,其实如果李旦若要灭此人之口根本不必亲自跑一趟遭人怀疑。”
“你隐藏的太深了,我没有怀疑你,是因为你曾经暗示过我韦珍珠要对太平不利,让我能在适当的时候救下太平,戳穿韦珍珠;我没有怀疑你,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和这些没有直接的关联;我没有怀疑你,是因为你一直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所以,当我明白所有的事情之后,我才发现——人不可貌相。”
韦元贞的脸色苍白,这个寂静的密室里不断回荡的景云的声音让他不寒而栗,他下意识的退了几步:“你……你怎么会知道太子和李贤的事情?难道都是推……推……”
“推理!”景云补充,“不过,你不要忘记了,我是梅思雪,家父梅立辰是太子弘最信任的近侍。太子弘受你唆使的事情,家父早已知道,他也料到今后免不了遭人毒手,所以在太子驾崩之后他连夜吧真相写了出来。而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韦元贞,你可有话说!”
她的话说完,韦元贞反倒轻松了,他恢复了得意的嘴脸:“我没有话说!的确,一切都如你所说,我没想到李弘会这么相信梅立辰,不过现在也没用了,因为你的命还在我的手上,你若死了,就没人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景云也笑了:“那韦大人的意思是你承认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唆使李弘自杀,还有捏造李贤并非天后陛下儿子的谣言。”
“对!我承认。”
“这就行了。”景云笑的更开心,她的眼睛好像在看着远处,“这下,你该相信事情的真相了吧?”
韦元贞傻了:顺着她的目光疑惑的望去,在密室的一角,打开了一扇暗门,里面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李贤,在他身后的则是天后、李显、李旦还有狄仁杰。
“怎么会这样!”韦元贞睁大了眼睛。
景云笑着看他:“韦大人,其实刚才我的话里有一个很大的漏洞。”
“什……什么……”
“如果家父真的知道整件事情,那他又怎么会不告诉天皇和天后呢?”
韦元贞的脸白了:“那你今天……”
“她这样就是要让你亲口说出你所捏造的事实!要让贤儿亲耳听到他是怎样被人蒙骗了这么多年!”武后恨恨的看着远处的男人,看着那张因为惊恐而变形的丑陋的面孔!如果她不是一国太后,她今天定会手刃此人!
韦元贞下意识的退后,眼看着黑衣人:“快!快!保我离开此地……”
一切都完了。
黑衣人没有动,剑刃依然顶在景云的脖子上。
景云笑着看他:“好了,四公公,再不把剑拿开,我的脖子要僵了。”
黑衣人收剑入鞘,扯开脸上的黑布——江四郎。
“怎么会是你?!”韦元贞大惊失色。
“你太得意了。所以你忽视了思雪的一个最大的破绽!”狄仁杰走了出来,“如果他真的是被你手下误捉的话,她哪里会有时间给自己的脸化妆?如果这个黑衣人真的是你的手下的话,我们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你的密室,并且在这密室上开一扇暗门?”
看着韦元贞惊讶的样子,景云还嫌不过瘾,她接过狄仁杰的话补充:“其实,你的属下很认真的完成了你的任务,也给你发了飞鸽传书,只是他的功夫到底比四公公的差了一截。在我准备进京的那晚,紫灵失踪了,我知道是你下的手,所以我飞鸽传书通知了在长安的狄大人,他以性命作保,保四公公出狱,半路拦截你的属下,然后再由随后赶到的我替代下紫灵。于是,我们就开演了这么一场戏……至于天后陛下突然重视皇子贤,和带贤一同回洛阳,也是这出戏的一部分,为的,就是今天这个结局。”
这一次,景云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
豫王府被解禁,是武后带着景云一起去豫王府传旨的,李旦依然是一脸波澜不惊的神情,直到武后告诉他,大唐的皇位要由他来接任,他才露出惊讶之色。
看着他的惊讶,景云的心中升出无限感慨:做皇帝也许是李旦这一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可最终,他还是登上了那个宝座。人生就是有这样多的戏剧性。
李显的皇位被废原因很简单,一是他自己不愿意做,二是武后认为他不合适。
虽然那天朝堂上的圣旨是武后亲自授意颁发的,为的就是让韦元贞露出马脚,可是李显的那句:“将来,朕把天下给他也未尝不可”的话也着实让武后大为震惊。
一个皇帝!这样的话怎么能是一个皇帝可以随意说出的?!很明显,在他的心里,他拯救紫灵的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为了女人,一国之君居然可以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武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不过,当她斥责李显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为自己叫半点委屈,他甚至告诉她:“儿臣要迎娶尹紫灵。”
再后来,武后颁诏,封豫王李旦为皇帝,废除李显的帝位。
宣召的时候,景云不在,她只是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资格可以进入朝堂呢?
她坐在一个小马车里,路途颠簸,她一个人坐在车内绞着手指。她要离开长安,离开皇宫,她知道这样的宫廷争斗不会停止,就算现在的天后真的成为历史上的武则天,争斗也不会停止。所以她要跑的远远的。
她没有那么多脑细胞可以消耗,她也不可能用自己今后几十年的青春去陪那群显赫之人一起勾心斗角。更何况,还有他……
所以,当天后带着李旦上朝的时候,狄仁杰派人用马车将她送出长安。
“还是狄世叔最好。”她乐呵呵的笑着,歪靠在车厢里,睡着了。
梦里重现的是她和李旦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你走吧,离开长安。”
“为什么?”她有些惊讶。
“因为母后要我娶你。”他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淡定。
她有些意外,试探着:“你……不愿意娶我吗?”
“我知道,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我要做皇帝了,我有整群的后宫佳丽,她们全部和你一样,都带着小小的愿望,我不能因为爱你而无视她们,因为那样太残忍。我更不愿意你重蹈梅景云的覆辙……所以,你走吧,我宁愿你走。”
十天的路途,她走的很轻松,离洛阳越来越近,她又变得越来越沉重。
洛阳——有他的家,却不知道,那个家究竟是否属于她。
她是廖景云,她不是梅思雪。
回苏府的时候,她在门前徘徊许久,她不敢进去,一个人站在苏府对面的墙角里,缩着身子发呆。
正门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她认得其中的几个人——含秋、苏洛、弄夏。
他们向着苏街张望着,他们是在望她吗?她有些好笑的拍拍面颊:惦记她的,看来也只有他们而已。
有些冷了,她缩缩身子。
不经意的,身旁想起一个声音:“还不进屋,会着凉的。”
一道电流从她的体内划过,难以置信的回头,他就站在她的身边:“苏……苏慕涯……你怎么会……不出声……”
“怎么不叫我相公?”他微笑着看她,温柔的牵起她的手,“别忘了,我的功夫一直不弱。”
“怎么不见我?一个人躲在外面?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不准备回苏家了?”当那些前来探望夫人的人被他统统轰出去之后,他开始责备她,温柔的责备。
“你不是很生我的气吗?”
“我生我自己的气,我气我保护不了豫王,我气我牵连苏家,我气我明知道你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却不能替你分解。”他真的很生自己的气。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静默许久之后,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杯酒:“和我一起共饮此杯,愿否?”
他们两个似乎从来没有喝过交杯酒。
她满脸通红:“我有违天后的意思,今后也许永远没有太平日子。”
“我陪你流浪。”
“那苏家怎么办?”
“有爹和苏洛他们。”
她无话可说了……
她的手背牵的紧紧地,她的身体依靠在他的胸膛之上:“相公……你知道你现在抱着的是廖景云还是梅思雪吗?”
“我抱着的是你……我的爱人。”
他的唇贴在她的红唇之上,温柔的触碰之后转成最为炙热的爱意。
她的面颊上滑出两行清泪,这一刻,她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