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大门外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不是很大,也算不上宽敞。
他上了车,而她,则是被他拖上去的。
“去废街。”他低声吩咐了一句,就掀下了车帘。
外面的车夫应了一句,然后景云感觉到几下轻微的摇晃,紧接着听见马蹄凿地的“得哒”声,伴随着这样的声音,车子前行了。
马车渐渐的驶出苏街,景云靠在窗边欣赏着外面的风景,洛阳城不愧是唐朝的东都,现在虽然是清晨,可是这里就已经热闹开了,小商贩们早已在自己的地盘上摆弄好,扯开嗓子吆喝了,而越往前走,这样的商贩越多,可是,这样的热闹和竞争却丝毫影响不到街道两旁商铺的生意。
茶楼,酒坊,点心铺子,真的是人来人往。
只是,这样的风景没有看欣赏多久,马车就七拐八拐,越行越偏僻了。
一路上,车里的两个人仿佛是仇人一般的坐着,很默契的谁也不先开口。
路越走越窄,而路的两旁的环境也越来越差。
商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简陋的平房,路越走越远,平房也越来越简陋……
一股难闻破败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废街……”他意味深长的说着,嘴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景云知道,他这是在嘲笑,她隐隐的感觉到,梅思雪的娘就在这里的某一处狭小简陋的房子中居住,她有些难过,替梅思雪难过。
马车停下了,车夫探进来半个头:“少爷,再往里马车进不去了。”
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下了车,景云跟在他的身后,当他转身想要搀扶的时候,景云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瞬间的错愕之后,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车夫在这里等候,然后转过身去向着一旁的巷子深处走去。
知道身后的人儿矮小,可是他却并没有放慢脚步,自顾自的走着,纸扇轻摇,悠闲自在。
景云一溜小跑的跟着,心里恨恨的,嘴上却说不出来,因为她现在连眼前的这个男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老夫人总是唤他“芽儿”……也不知道是“菜芽儿”还是“豆芽儿”……
巷子里的路高低不平的,景云有几次差点绊倒,就在这跌跌撞撞中,他们停在了一户破旧的院门前。
木头门上参差不平,一把硕大的铁锁很不协调的挂着,很显然屋中没有人。
上气不接下气的景云有些奇怪,慢慢的走了过去,扒着门向院子里看去,里面一样的破烂、简陋……
“你娘不在这里。”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景云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错了!是我们的娘!”岳母就不是娘了吗?
他好笑的摇着扇子:“对!可是,你知道我们的娘在哪吗?”不等她回答,他就摇着扇子沿着原路返回。
这很明显是在耍她……现在的廖景云恨不得拿根木棍把他一棒子打死!
这样的愤怒只能限于心底,现在她不得不跟上,和他一起在巷子里七扭八转。
远远的听到一阵嘈杂:“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开!……大……”然后是一阵欢喜和懊恼交织的声音。
景云抬头,不远处一个低矮的房屋门口挂着一个很不协调的“赌”。她惊讶了,惊讶的不是这里会有赌场,而是因为她看见赌场的门口,那个自命不凡的男人正摇着纸扇等着她。
她走近了,他的笑意更甚:“走吧,去见我们的娘!”
不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一把推开了赌坊的门。
如此简陋肮脏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这让整个赌坊瞬间安静了下来,角落里的一个脏兮兮的中年妇人正忙活着,见人都停了下来,不耐烦的将自己面前的银子堆了上去:“哎呀哎呀!看什么呢,快快,继续!我还等着开呢。”
听了她的话,屋子里重新热闹了起来。
景云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那个妇人,她很扎眼,因为这里所有的赌鬼中只有她一个女人,而此刻她正瞪着眼大叫:“开!开!开……”
光线虽暗,距离虽远,但是景云依然可以感觉出那个妇人的身份,她有着一张和梅思雪相似的脸,有一副和梅思雪相似的神情。
身边的男人微笑着凑了过来:“看到没,那就是我们的娘……”景云怔在原地……有些呆,有些难以置信。
“哈哈!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中年妇人笑着将银子揽到自己的怀里。
“梅老大,你看,你闺女来看你了。”一个男人看见了景云之后向着妇人喊道。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登时转移到景云的身上,他们的眼神戏谑、肮脏……
甚至有个人走到景云的身边:“可不是吗?怎么?苏夫人,又给你娘送银子来了?乖乖,真是疼人的闺女,年纪轻轻就去陪人睡觉,换来了银子给你娘赌……啧啧……”他的手挑向景云的下巴,却不曾想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是梅老大:“少在这放屁了!滚回去,今儿梅老大赢的钱全给你们这帮狗崽子买酒去吧。”
说完,她抓着景云的胳膊就往外走。
“你怎么来了?怎么就一个人,含秋呢?抚春呢?”赌坊里的那个眦牙瞪眼的妇人换上另外一副神情,很明显,她有些担心。
“他陪我来的。”景云愣愣的回答,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谁?”老妇人有些疑惑,随即明白了过来,望向赌坊的门口。
果然,刚才一直站在景云身边的男子也跟着出来了,他笑着走上前来,作了一个揖:“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老妇人愣住了:“你是涯儿?”
“正是。”
景云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
梅思雪的娘会住在这样肮脏的废街上,而且居然是个赌鬼,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