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咬了咬牙，难受的低下头，默不作声。
褚竣北也不管她是过来还是就站在门口，他静静坐在那儿，不看她，不开口，不问候，仿佛来这儿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半晌，女人才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悲伤的开口。
“昨晚，我梦见薇了。”
女人一边说，一边伸手抱着褚竣北的一只胳膊，将自己完好无损的那边脸颊靠在褚竣北肩上。
褚竣北眉梢微蹙，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女人，他动了动嘴唇，安慰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轻轻叹了口气，他脸上的神情颇为无奈。
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啊，向来都知道怎样能够博得他的温柔。她一向知道，只要她提到薇，他便没有再对她冷漠的理由了……
女人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脆弱的颤抖着，“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好想她……现在你都不愿来看我了，如果她还在的话，我出了这种事，她一定会天天陪着我……”
褚竣北瞳孔微缩，薄唇轻启，“不是故意不来，是工作忙。”
说完，他又淡笑着补充了一句，“再说，周四我不是专程推了很多重要的安排，陪了你一上午么？”
女人仰头望着他，挤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竣北，如果我说，不够呢？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哪儿都不能去，除了你，我就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你该多出去走走。”
褚竣北看着她琥珀一样的眼睛，温柔说。
她摇头，纤细的手指摸着自己丑陋的半边脸颊，言语中带着一丝脆弱和受伤，“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人看见……脸都毁了，见什么人。”
褚竣北轻叹一口气，怜悯的看着她的脸颊，更加温柔的哄道，“傻瓜，你也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屋里，出院以后，总要出去走一走的……”
“不要，我只要你一个人陪着我就行了，其他的人我不要。”
她对他笑得温柔，不等他说话，她便眨巴着眼睛说：“你还记得吗，你当初答应薇，会照顾我一辈子，竣北，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薇……
褚竣北抿紧唇线，凝视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字在褚竣北心中百转千回，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定格在面前女人那边完好无损的如玉脸颊上，仿佛通过这张脸，看到了另一张从小看到大的脸庞。
那个人总会跟在他身后，叫他，小北，小北……
剧痛骤然在心中激荡开，褚竣北闭紧双眼，手指一根根握紧。
女人被他握着的手腕感觉到疼痛，不由蹙眉盯着他。
即使到了现在，提到薇，你依然会痛得这么明显么？
在褚竣北睁开眼的一霎那，女人眼中的嫉妒，转变成了怜悯，她温柔的说，“竣北，薇在天上看着我们，她一定希望，我们可以融洽的在一起一辈子……”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褚竣北睁开眼，对女人淡淡一笑。
他没有答应跟她在一起一辈子，他从来都只答应，照顾她一辈子。
照顾她，是他的责任，但跟她在一起，却不是他必须做的，如果有可能，他会与别的女人一起生活，总之，那个人绝对不是眼前这个。
从她自己选择用毁容来留住他那一刻，他就再也不会对她有半点的情意了。
他跟她，剩下的只有同情，怜悯，以及责任。
静静的陪了女人一个下午，甚至午餐也是在医院陪她一起吃的。
到了晚上八点，褚竣北才离开医院。
褚竣北前脚刚走，一直跟在女人身边负责照顾女人的保姆就进了病房，收拾桌上的瓜子壳儿等等东西。
侧眸看了一眼懒懒的靠在床榻头的女人，目光落在女人手中的陶瓷小人上，保姆皱了皱眉，低声说：“小姐，她已经死了，您……不会再有人跟您争褚先生，您就放过她的灵魂吧！”
保姆又看了一眼那个陶瓷小人，眼神里带着一丝丝害怕、同情和不忍。
女人讥诮的勾起嘴角，纤细的手指缓缓抚着细腻的陶瓷小人，淡淡的开口，“蒋阿姨，您是真的不懂啊，人活着，只要下点功夫就能够争得过，但是死人，才是永远也争不赢的啊！”
冷冷看了一眼陶瓷小人，女人随手放在床榻头柜上，轻哼一声，“她死了，可她就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竣北心里，只要提到她，竣北的心就会痛……一直都会痛。”
保姆没有吭声，低头继续做手上的活儿。
女人看着保姆的背影，好半晌，才幽幽开口，“如果不是薇临死前求你照顾我，你是不是也不会留在我身边？”
保姆背脊一僵，缓缓转过身看着薇，叹气说：“小姐，请您原谅，我只认褚薇这个小姐，您即便长得跟她一模一样，您也不是她。对不起，我老了，以后不能再照顾您了，您出院那天，我便回老家……”
女人瞳孔紧缩，手指狠狠握紧。
盯着保姆看了一会儿，她嘲讽的笑了一声，拨了拨耳边的长发，淡淡的笑。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我的东西，全都被她抢走了。”
靠在床榻头，望着玻璃窗外的月色，女人的嗓音淡凉如水……
“她从小，就很会抢我的东西。”
“那年在孤儿院，被褚竣北爸妈看中的人明明是我，可是她突然冒冒失失的跑过来，偏偏那么巧，被褚竣北撞了一下，摔下台阶，断了一条腿……”
“呵呵，如果不是她摔断了腿，褚家父母怎么会因为内疚而收养她啊！”
“如果不是她跑出来，后来那些幸福，就应该是我的啊……”
缓缓闭上眼睛，女人悲伤的笑了。
身边的人都说，有褚薇这个姐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谁又知道，有褚薇这个姐姐，其实是她最大的不幸呢！
薇，我真恨，你以为你给我的那些怜悯，我稀罕么？
呵，如果不是你，我本就该幸福的，哪儿会需要你的怜悯？
原本，褚竣北也该是我的，都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八点四十分。
苏绾绾坐在一楼自己房间里，傻愣愣的望着客厅里那个落寞的背影。
半个小时了啊！
他从外面回来就自己去取了几瓶珍藏的酒，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一口一口的独酌，到现在，两瓶酒已经喝光了，人还没有醉。
他出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苏绾绾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心里有想法想去劝一劝他，但不敢过去，听说心情不好的人，越是劝他，他就喝得越厉害。
她不知道他出去遇见了什么事情，无从劝起，而且她一个保姆，也没有立场去劝他吧？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房间一个客厅的呆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客厅里才传来褚竣北的声音，“睡了没，没睡就出来收拾一下。”
苏绾绾在房间里昏昏欲睡，听到声音，立马清醒过来！
她蓦地望着客厅里那个背影，啧啧称奇！
喝了这么多酒，他居然一点都没有醉？
竟然还清醒的让她出去收拾客厅，这人的酒量，真是不可小觑啊！
她忙批了一件外套，打着呵欠走出房间，朝褚竣北那边走去。
看了一眼桌上，她数了数，有五个酒瓶，其中三瓶啤酒，两瓶深蓝伏特加。苏绾绾不懂酒，但她听说，几种酒掺在一起喝，后劲儿会很大，喝多了会很难受。
偷偷瞄了一眼褚竣北，她好奇的想，他喝了这么多，怎么会清醒着呢？
一边纳闷儿，一边伸手去收拾桌上的酒瓶，哪知道手刚刚抓住一只酒瓶，就被褚竣北修长的手指抓住了手腕。
她顿时僵住了，手一松，拿着的酒瓶就掉在桌上，然后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苏绾绾心里一阵紧张，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夜晚，褚竣北也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后扑倒她猛啃了几口！
跟刚刚的情形好像差不多，刚刚也是不声不响的就抓了她的手腕……
她倒吸一口冷气，吃惊的侧眸望向褚竣北！因为在假扮盲人，她的视线不敢落在他脸上，只能用余光留意着他的眼神和举动……
他深邃的眸子，不复往日的清明，好像染上了一抹迷了离之色。
她微怔，他这样子好像是喝醉了……
敢情刚刚叫她出来收拾的时候就已经喝醉了啊，只是迷糊中记得让她收拾，才喊了一嗓子吧！
苏绾绾自己瞎琢磨时，褚竣北出声了。
他半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苏绾绾的手，自言自语一般说，“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却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这世上有几个女人，会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赌气拿浓盐酸泼自己的脸……呵，这种女人，有哪个男人敢喜欢……”
苏绾绾惊呆了！
靠，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疯狂的女人？
她见过一些人为了报复会买硫酸泼别人的脸，但她真没见过有人敢用浓盐酸自己破自己的脸啊，硫酸盐酸之类的强腐蚀性液体伤害了肌肤，极其不容易治愈的！
即使是植皮，也无法让肌肤恢复原来的模样，始终会留下疤痕，只是深浅的问题而已。
所以，苏绾绾心中腹诽，那些拿硫酸盐酸伤害自己的人，这上辈子估计就是折翼的恶魔啊，这辈子才敢干出这种惊悚的事情来！
好奇的盯着已经喝迷糊了的褚竣北，他身边难道有哪个女人为了留住他，不惜自个儿使手段毁容？
褚竣北闭上眼睛，手指缓缓松开了苏绾绾的手腕。
他自嘲的勾起嘴角，嗓音时高时低，明显是醉得厉害了。
“薇抓着我的手央求我，一定要替她好好照顾那人……她倒是走得干净，却将这么大一麻烦扔给了我……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人生来就是给人找麻烦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