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倩说着躺到古风身边,并开始亲吻他的身体。她是很擅长此道的,她的舌头时而如雪橇滑过冰川,时而如阳光在水面跳跃,时而如蝴蝶在花丛起舞,时而如闪电划破天空。她的每一根手指也在跟着动,每一根手指又都是一根含香裹蜜挟风带电的舌头。她亲了很久,他始终没有反应。
莫小倩:“你怎么了?是不是有毛病了?”
古风:“性学上有一个著名的‘罗猴试验’,就是将两只正在热恋中的猴子分别关进两只笼子,一开始,两只猴子会因为思念对方而抓耳挠腮,泪流满面。等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再将这两只猴子关进同一只笼子,而这两只猴子却都已经对对方没有兴趣了。”
莫小倩:“我也想起一个典故:猴子摘包谷。摘一个,丢一个,最终不过两手空空。”
古风:“这个典故是人对猴的智商的贬低。猴子摘包谷是为摘而摘,只有人是为吃而摘。摘是乐趣,吃是目的。猴子比人聪明。”
莫小倩:“可你不是一只猴!”
古风:“我就是一只猴!”
……这样的谈话隔三岔五便有一次。
莫小倩:“我想过了,你是猴也好,是人也好,我都认了。为了古水儿,你必须和我结婚。”
古风:“别拿古水儿说事!你打一见到我就想和我结婚。我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就这么想结婚。”
莫小倩:“婚姻是一座房子,结婚证就好比房产证,人只有住在有房产证的房子里才会塌实。”
古风:“你该不会是看上了我的这座房子吧!”
莫小倩:“女人自身就是一座房子,没有人住会发潮长霉的。”
……古风不知道是自己这只猴不懂人类的感情,还是莫小倩不可理喻,反正他是越来越听不懂莫小倩说话。莫小倩的话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古风又消失了。
“我是想做个好女人的啊!”
好长时间不去酒吧,吴小可的心里觉得空落落的。这段时间,除了电视还是电视,而电视里除了非典还是非典。
晚上十点,吴小可来到了“某男某女”。乍一进门,他还以为是走错了地方,从灯光、摆设,到音乐、气味,到男女服务生,无一不陌生。两个月没来,这里已改成了“美男美女KTV”。一位脖子上戴着手指粗白金项链的中年男子过来递给他一张名片,他便是新老板。吴小可问道:“这酒吧生意不错,怎么以前的老板不做了?”新老板是香港人,操着一口港味很浓的普通话答道:“非典嘛,生意不好嘛,一个月亏五、六万,老板受不了了,只好不做啦。”
吴小可四顾看了看,除了几个像树桩一样立着的服务生,不见客人的影子,只有一间KTV包房里传出歌声,但是歌声非但没有增添热闹和KTV应有的喧哗,倒衬得这儿更加的冷清寂静。
吴小可正想走,这时,资客引进一位穿低胸衣的女人,她胸前的风景吸引了吴小可的目光。
女人是莫小倩。
二人对视了五秒。
吴小可:“小姐一个人。”
莫小倩:“刚才一个人,现在两个人。”
吴小可来了兴致,决定开一间包房。
“美男美女”共有二十间包房,每一间均由当今全球最红的美男美女的名字命名。美男如:贝克汉姆;汤姆克鲁斯;金城武;吴彦祖。美女如:小甜甜布兰妮;胡凯莉;张曼玉;章子怡。
俩人都喜欢贝克汉姆,就点了“贝克汉姆”。
“贝克汉姆”的大门上贴着贝克汉姆的巨幅照片,只是本应抱着球的双手却举着一块“已消毒”的牌子。房间里,这牌子更是无处不在,让人联想到星级酒店贴着封条的马桶。刚坐定,服务生端上两杯冒着丝丝热气的浅褐色液体,说是本店根据香港名老中医配方特制的“抗非典汤”,并特别强调要趁热喝。二人连忙端起了杯。喝毕,吴小可说:“怎么一点中药味也没有?”莫小倩说:“什么‘香港名老中医’,这就是萝卜橘子皮生姜香菜煲出来的汤。”吴小可问她怎么知道,莫小倩说网上有这么一个方子,还说网上有几十种方子,便信口说了几个。吴小可听得头都大了,说:“麻烦!不如去医院买。”莫小倩说:“你去买买试试,5万付非典方半小时就卖完了,那盛况——”莫小倩直摇头。
二人边聊边点歌,一会音乐响了起来,便你一首,我一首,你一段,我一段地唱了起来。莫小倩的歌喉不错,吴小可也唱得蛮有味道的,唱了几首以后,莫小倩开始篡改歌词。
“我怕来不及,我要传染你,直到听到你的喉咙有了干咳的声音,直到高烧不能退去,直到不能呼吸,让我们,一起隔离!”
吴小可也跟着改。
“老张出差到广东,得了;回来赶紧住医院,住了……翠花,防非典。”
接下来,所有的歌词都大改特改。
——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传来的毒,我的心情是无助,我的爱恨已入土。
——不必烦恼,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不必徒劳,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就算你我有防卫的口罩,也别四处去乱跑。
——非典在哪里?非典在哪里?它不在柳荫下,它不在鲜花中,他在人们的飞沫中,它在我们的口罩外。啊啊啊,非典,已来到我们的生活里。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鸟,想要跑也跑不掉,也许有一天我飞到了医院,却成了非典的目标,我发了高烧才知道,自己应该戴上口罩。
……二人唱了两个多小时,唱得血脉贲张,唱得声嘶力竭。莫小倩说:“不行了,不行了。”吴小可说:“那就玩点别的。”莫小倩说:“玩什么?”吴小可说:“这样吧,我们玩色盅,输了的喝酒。”要了一瓶杰克丹尼。莫小倩说:
“这酒要加了酸梅才好喝。”就又要了一碟酸梅。吴小可夹起两颗酸梅放到莫小倩的杯中。莫小倩说:“你怎么不要?”吴小可盯着莫小倩的乳沟说:“我这酒里加了冰激凌,更好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二人都有了醉意,莫小倩将色盅扣了个空,色子掉了一地,吴小可弯腰去捡,捡来捡去总差一颗。“藏到哪里去了呢?”他自言自语道。莫小倩忽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吴小可问她笑什么,她笑着说:“你猜那颗色子藏在哪?”吴小可望着她。莫小倩捂着自己的短裙说:“藏在我的裙子里。”吴小可窃喜,说:“你那裙子里还藏了些什么?”莫小倩说:“除了不该藏的,剩下的都是该藏的。”吴小可说:“那就让我帮你把那不该藏的拿出来。”说着就伸手往那短裙里探。
莫小倩都记不起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被男人摸过了。自从怀孕后,她就一心一意地生孩子带孩子,也一心一意地等着古风回来娶她。他回来了,却又消失了,她听说他住进了某女人的公寓里,那是一个会弹钢琴的女人。想象着古风与这女人的种种,莫小倩疯了!今晚,她是有心要让自己放纵的,不管对方是阿猫阿狗瘪三瘪四,更何况对方是擅长此道的吴小可。
吴小可:“走吧!”
莫小倩:“去哪?”
吴小可:“开房。”
莫小倩:“就那么点事,哪儿做不是做。”
吴小可:“你的意思是……”
莫小倩没有回答,起身将包房的门反锁,将灯关灭,将音响调到最大。然后,她躺到沙发上朝吴小可张开了双腿。黑暗中,她的眼泪恣意地流淌,她对自己说:“我是想做个好女人的啊!”
“风铃”
古风曾经问莫小倩要过一双鞋,这事发生在两人同居前。那天,古风应邀敲开了莫小倩的门,莫小倩光溜溜的,却穿了一双其高无比的高跟鞋。她后来就穿着这鞋和他做爱,细细的鞋跟像两架云梯,他很快就到了天上。
……夜深了,莫小倩安顿好古水儿,转身进了古风的密室。密室还是从前的密室。无一件家具,也无任何饰物,却洋溢着一股奇香。红墙内有一扇暗门,里面是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鞋子——女人的鞋子,一双鞋子代表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必有一段与古风的故事。每双鞋子又都经过香熏处理,香气依每个女人的品位而定,且双双都贴着十分香艳的标签:如檀香一缕、空谷幽兰、风月芙蓉、腊梅香雪、丁香愁结、梦里睡莲……莫小倩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那双鞋——偶然玫瑰。也许,在古风看来,他和莫小倩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偶然。那么,他爱过她吗?
从一开始,莫小倩就在想这个问题,有时她觉得他是爱她的,有时她又觉得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女人判断男人是否爱自己通常有三个标准:一、以语言为标准。女人坚信爱是要通过口舌来传递的,接吻是其一,语言是其二,女人一生最爱听的一句话是“我爱你”。二、以做爱为标准。做的次数越多,时间越长,则越爱。反之,则爱驰。三、以金钱为标准。人都爱钱,如果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花钱如流水,那么这个男人势必爱这个女人胜过爱金钱。莫小倩便是用这三个标准来判断古风对自己的爱。一、古风从来不说“我爱你”,却“心肝”“宝贝”不离口。二、曾经有一段时间,古风没有一天不和她做爱,但他说,男人做爱不需要爱,只需要做。三、古风从来不主动为她花钱,但她却没少花他的钱。关于古风是否爱自己这个问题,莫小倩越想越想不明白。其实,爱就是一种感觉,当感觉变成一个问题的时候,那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
莫小倩觉得有些气闷,她打开窗户站了一会,扔了几双鞋,她早就想处理这些鞋子,这会倒是解了气,却不解恨,想想,她找来几根丝带,将剩下的鞋子穿成一串一串地挂在窗台。风中,鞋子与鞋子碰撞着发出“唏唏唆唆”的声音,似女人的埋怨。有这么多的女人恨他,她自然就解了恨。她很欣赏自己的杰作,越看越觉得像一只只风铃。
太阳出来了!莫小倩提着一只皮箱出了门。门口,她听见古水儿的啼哭声,她没有回头。
一周后,古风接到一封特快专递,里面是他的豪宅、跑车及公司抵押给银行的各种契约。莫小倩带走了五百万人民币的抵押贷款。特快专递里还有莫小倩画的一只“鸟”——一只没有长脚的“鸟”——古风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