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乘着清澈的河水,星火和珍珠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瀑布前。从绝壁上飞扑而下的湍急水流,拖着小树叶,左右摇摆。星火控制着火焰绕过石块,越过浪涛,躲过黑雾的拖拽。
前方就是巨大的绝壁瀑布,瀑布从百丈绝壁之上飞流直下,将绝壁上的石块切割,整个山崖变得刀砍斧凿一般整齐。
星火将珍珠顶到头上,向着天空一跃,张开了巨大的火翼,直线上升,摆脱了黑雾怨恨的声线。
珍珠望着山下的绝景,抱着那黑色的珍珠,双眼湿润。
“真美,我从没有走出过这个山岭……”——
远处的月亮显得那般巨大,大的夸张,就好像可以吃掉整个天空那般巨大。星星没有办法逃跑,它们都被那巨大的圆盘吞噬了。
蓝天总算是逃了出去,它显得异常高远,蓝的并不自然,像是受惊不小。山崖原本是那般的高达巍峨,但是在这巨大的圆月面前,就像是挡在大象面前的蚂蚁一般,它们各个摩拳擦掌,展示着特有的自信,好像在说,这个家伙只是大了点儿而已。
几根枯树杈立在远方,苦口婆心的劝说说着那些过于自负的青年人,缠在树上面的巨蟒,对那当空的皓月不屑一顾,黑色的蛇影就好像一幅画,如果你能判断出那并不是画卷,一定是因为它偶尔还吐着信子。
在山崖上望月的犀牛不想蟒蛇那样不会在意,它深情的瞭望着那轮美妙,身上遍染了皓白,犀角像是迎接凯旋战士们的号角,显得高傲自豪。
采食着仅有的青草的兔子,在山崖上跳来跳去,精神得很,就好像是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一样,雀跃不停。
鹰在天上盘旋,它这回看上的不是难得活蹦乱跳的兔子,而是绝壁上一个孤单的人影,是个女人的身影,她形单影只,在地势较低的山岩上攀爬着,应该是在采药草。
“那个人有危险……”珍珠的声音有些颤抖。
“先吃一粒药丸。”星火将药丸抛给珍珠,珍珠吞到嘴里,伏在了星火的背上,它声音变得微弱:“帮帮她吧,看起来好可怜。”
孤寂的心,共鸣。
月的光影之下,一个孤单的身影头顶上,一只飞在天上的猫,一只高傲的鹰,互不相让,打得难分难解,而山岩上那孤单的身影,却抖得那般绝望。
几个回合下来,老鹰坚持不住了,从空中坠了下去,它挣扎着抖了几下翅膀,在空中仓惶而逃。
星火将那个身影带到了地上。
坐在地上,女人惊魂未定,却依然望着头顶上的山崖,满含着泪水,那药草竟对她如此重要。
星火将珍珠留在地上,将草药带了回来,放在她的面前。
女人收起草药跪地磕着头,迅速的转身跑开了,空留下两个小身影在月下面面相觑。
月升高了,只高出了地平线与一点。
背着硕大的当空皓月,星火拖着虚弱的珍珠朝着前往中方之国的巨大城门走去。
沿路上,月光的强度远强于在西之国的其他地域,因此更加清楚的看清了路上的风景。
虽是条在山崖之下的小路,比起群石环抱的荒地,这里还是有少许的绿色的,树木长得很稀疏,从岩壁上拼尽了全力爬出来,将自己最自豪的叶片朝向太阳会出来的西方。
脚下一条小细流,如星火的脚掌一般大小,星火走在边上,朝远处望去,借着那硕大的圆月,可以在更远处看得清水流泛着粼粼的月光,静谧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风轻拂着美妙的心情。
或许,多走一段时间,也不错。
在星火头上的珍珠唱起了童谣,两只小脑袋有节律的左右摇动着,背对着巨大的圆月,委托风将那舒缓和悠闲送到了身后的天空中。
在一块岩石上面稍作歇息,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那巨大城门的轮廓了。
从前方的小路上走来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他看到休憩的星火,走上前来打着招呼。
在西之国里,没有妖怪敢这样长期化身成人的样子,因为这么做会消耗法力,在遍地是彼此觊觎的世界中,这么做无异于自杀。但是眼前这个妖怪就偏偏反其道而行,化作人的样子不说,竟然还是一副降妖伏魔的样子。
他拿着的拂尘的木柄是个很厉害的法宝,或许这才让他肆无忌惮的在西之国诸多妖魔的眼皮底下招摇过市吧。
星火抬起头——“喵?”
“无量寿佛。敢问二位施主可见过一位身着单薄的妇人在此附近……”他眼珠乱转,狡猾的打量着星火和珍珠的样子。
星火上下晃动着两条尾巴,叫了一声,便顶着珍珠顺着小细流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了。
那道士望着星火远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小声的哼了一声,转身向着月去索要刚才孤寂的身影去了。
城下。
那巨大的城门楼极其夸张的站在月下,与刚才那些叫嚣着的山峰不同,它仅仅是安静的矗立在那里,巍峨不动。
城墙从远处,星火刚刚走下的山岭上,一直延伸到对面的绝壁之下。那绝壁上向下淌着黑色的浊液,一只刚刚破茧的彩蝶顺着山崖在城墙高处飞着,星火走向那个方向要扑蝶,那黑液却突然伸出手,将蝴蝶拖进了山壁之内。
星火被惊得毛发直立,打了个寒颤。
看起来,想要从这地方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再说城门楼,那是闪着白色银光的城门,城门之上城楼精致壮美,勾心斗角,楼下的城门竟是方形的大门,大门是冰封的,看起来是冰做的城门。
月光之下,反显得更加耀眼。
小细流就那样直接流到了门缝中间,看来,中方之国的鲤鱼们就是通过这条小细流进入西之国,然后跃龙门的。
在地上向上看,那城楼仿若一座高大的绝壁高岩,竟是云绕腰间,龙盘颈间不得越。
对面的月,总是在高升之后,藐视着眼下那些毫无气魄的山峦,一直到能够见到那城楼之时,才像河伯见了海洋一样,自叹弗如,带着薄纱般的彩云,唤来了大梦初醒的太阳。
在这西之国,虽是初日,却为夜晚。
当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半个羞红的脸庞时,山崖却收去了张扬,各自藏在伸长了的影子中,安静的睡去了。
阳光扫过小细流,追随着那粼粼波光,一直延伸到城门之上,冰泛着光,闪着晶亮的星光。
毫不保留的阳光扫过了城墙的每个角落,在阳光撒过的地方,有个身影从黑暗中现了形——那是在绝壁上被老鹰所追猎的孤独身影。
她依旧一身单衣,两手抱着那药草,放在胸口,全身颤抖着,靠在自己身后的大方石之上。
星火走了过去,女人还在颤抖,她微微抬起头,看到了星火。她颤抖的伸出手,轻抚在星火的脑袋上,星火舒服的卧在地上,女人的嘴角挂出一丝微笑,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哪怕是一只猫,这温暖也足以熔化在她眼角的那些碎冰。
“叮铃铃……”
这是道士经常使用的镇妖玲的声音。
因为是夜晚,所以西之国的妖怪们也没有愿意去理会这刺耳声响的空闲。
女人突然缩回抚着星火脑袋的手,紧紧地抱着胸前的药草,贴靠在身后的方石之上,连石头都能感受到她绝望的呼救。
珍珠从星火身上跳下,站在女人蜷缩的腿上,张开双臂。
星火走向那边走边做法的道士,两条尾巴朝着天直立,伸出了火翼。
它飞了起来,在空中挥起了火爪,巨大的火焰成三道,贴着地面足有丈高,直逼那道士而来。
道士突然被打散了,像是一股云雾被风吹散了一样。
“喵?”
星火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障壁,那是刚才道士做法的成果,而道士正在在女人的眼前。
“快点儿把石头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你的儿子已经用不着那些药草了,当然了,如果想要和他团聚,让你们在我的肚子里相聚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诡笑着。
女人低着头,绝望的抓着那视为生命的药草,泪水不绝。
珍珠伸出了长长的钢爪,跳起来冲向了那妖道,他一摆手,珍珠便被打翻在地。勉强爬起来的珍珠站在女人的身前,张着双臂。
它连站立都几乎做不到了。
一双发颤的手将珍珠揽入怀中,她的头紧贴着石头,无助的抽泣着。
道士的忍耐到了极限,他一拳打了上去,打算要了他们的命。不论星火使劲浑身解数,那障壁就是无法穿越。
石头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像远处刚刚爬上山顶的太阳。
道士停下来:“原来藏在这儿,哈哈……”
金光一现,障壁被瞬间打破了,星火从道士的身后飞来,取下了他的头颅。
头颅瞬间化作石块,跌在地上,化作烟尘。
——这是一个石头精。
发出亮光的石头掉在了地上,像一块金黄色的宝石。它晶莹剔透,里面燃着红色的火苗。
裂痕。
石头上又多了几块裂痕,终于,在女人的手心中,化作了无数的碎片,随风散去,没有道别。
女性我无助和怨恨的哭嚎像是一只黑色的巨爪,愤怒的撕裂了西之国静寂的夜。
这一夜,孤独爆炸。
那还是石头精还在人间时候的事情。
为了成仙,它化作人形,四处寻找成仙的良方。有传闻说,泰山石敢当位列神仙般,如果是同为石头成精的它得到一块石敢当的石块,说不定可以成仙。
但是,用尽方法,石敢当都不为所动,只是告诉他,成仙和法力的大小毫无关系。
那时,正遇到了这位为了身患绝症的儿子而翻山采药的母亲。
石头精骗她说,只要到了异界国土的西之国,就能得到医治百病的药草了,而他指的,其实就是火灵芝的那些珍珠。
当然,报酬就是石敢当身上的石块。
女人深夜登上了山峰,满手鲜血的凿下了一块石,一夜里,她不住的向石头道着歉。
挖下来的石头开了口,它对女人说,不要轻信那道士的巧言,同时告诉了她前往西之国的道路,以及黑珍珠的事情。
来到了西之国的孤苦身影,按照神石的指示,她将石头嵌入那块方石之内。
自那以后,每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她便开始翻山越岭,寻找采药人偶尔掉落的珍珠。
日落之后,便折返回来。
她不知道,只要躲在石头之下,月下的妖怪们便看不到她。
每个圆月高挂的时间,都会有嗅着人味的妖怪在附近转悠。在女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石头将与妖怪们搏斗的伤痕化作裂痕刻在自己的身上。
三个春秋以来,女人不知熬过了多少风吹雨淋,执着让她无法放弃;三个春秋以来,她不知面对了多少风险,没有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孤寂的和身后的石头对这话,直到安静的睡去,在西之国的朝晨;三个春秋以来,神石不知为她挡下了多少血光之灾,在她唯一可以在梦中与孩子团聚的时刻里,连受伤时的痛苦一同化作吹拂在她身边的轻风,默默地守护着。
直到——最后那一次。
常有书载——
各国有城门相隔,唯西之国最甚。
相传此城楼为绝壁所雕,及各方妖魔之力施以法术,让西之国众怪不得入。
而今不同。
曾有仙人言,正因此城楼横空出世,西之国时空颠倒,荒原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