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树叶、树枝、树根都在缓缓生长。他从中感觉到那种超越时间的永恒智慧。每棵大树都有独特的形态，每棵都活生生地存在于此。
他们是森林的卫士，老师发出了声音，他们的灵魂和我一样。他们是森林。他停了停，现在，回来吧。
阿比盖尔恭恭敬敬，召回了巨树中的灵魂，这棵树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他后退的时候，周圈的环境刚开始有些模糊，后来也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他眨了两次眼睛，眼神终于重新聚焦了起来。他喘着粗气，心嘭嘭跳。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么遥远的地方！
“你学得不错，年轻的暗夜精灵，”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比我想象得要好多了……”
汗水不断从阿比盖尔紫色的脸庞上涌出，他的老师坚持要在暗夜精灵最薄弱的时间行动，其实如果在晚上行动，阿比盖尔的表现肯定会更为出众。可凯尔特一遍遍地叮嘱，也让他实在没办法。老师教他的并不是暗夜精灵的法术，而且恰恰相反。实际上，阿比盖尔早已走上和他的同类完全不同的道路。就拿穿衣服来说，虽然他们都喜欢颜色华丽的衣服，但阿比盖尔却偏爱低调的装扮，一件风衣里面穿着简单的皮衣皮裤，还有高筒靴。他的父母要不是因为几年前的一场事故而过世的话，如今肯定也会因此抑郁而死。
他瘦削的脸庞披散着墨绿色的头发，长得像匹狼。阿比盖尔在同族中简直是个异类，甚至成了被大家遗弃的对象。他总是质疑传统，认为传统的未必是最好的。他甚至大胆指出菲利斯女皇的偏颇之处，因此少了许多问僚，而朋友就更少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三个真正的朋友。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无疑是他的孪生弟弟康纳，康纳对于传统不屑一顾，又蔑视暗夜精灵的法术，更不要说那些由贵族执政的当权政府了。
“你看见什么了？”他弟弟康纳坐在草地上，急切地问。他长着深蓝的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除此以外，简直跟阿比盖尔长得一模一样。作为月亮之子，几乎所有暗夜精灵的眼睛都是银色的。所以那些生来长着琥珀色眼晴的精灵，注定会成为伟大的精灵。
当然，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精灵，先得克制住坏脾气，变得再耐心一些。他以前和哥哥一起学习新魔法――他们的老师凯尔特把这种魔法叫做“德鲁伊”。老师本以为他一定会学得很快，可事实上恰恰相反，他常常犯错，精神又不能完全集中。而且他还觉得，如果只是精通那些传统的法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想学“德鲁伊”，也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精灵而已。可这样的赞美之词，是他从小就听惯了的。
“我看见了，”怎么跟弟弟解释呢？阿比盖尔皱紧了眉头，“我看到了树的心和灵魂。这还不够，还看到了整个森林的灵魂！”
“太棒了！”他身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比盖尔尽量不让自己脸颊发黑。对暗夜精灵来说．这个表情就是尴尬的意思。可是他觉得自己越发地不自然。他忍不住要想，她就在身边。
和弟弟一起来的是塞丽娜，他们三个是从小一直玩到大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密不可分。去年，塞丽娜担任了月神殿新任的祭司。在那里，她按照神的旨意，运用祭司被赋予的天赋来传播教义。当初，阿比盖尔从运用传统法术转向更为实际能力的时候，塞丽娜一直在身边鼓励着他。在塞丽娜看来，德鲁依的法力和月神的教义一脉相承，所以很容易就能学会。
塞丽娜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瘦小苍白、只有跑步打猎比朋友们好的小孩子了。她已经出落成一个身材纤细窈窕的女人，自从她到神殿去了之后，皮肤越发变得光滑和细致，还透出淡淡的紫色；黑黝黝的头发上挑出几丝银色；瘦削的脸庞也变得更丰满，更有女人味，更有魅力了。
也许，是太有魅力了。
“嗯！”康纳说，”就只看见这些吗？”
“这样的开头不错，”他们的老师低声说。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遮蔽住这三个精灵，康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他们每一个都有两米高，可站在凯尔特三米多高的身旁，还是显得非常渺小。他的上半身跟阿比盖尔一样，黝黑的皮肤上闪出些翡翠绿的光泽，但比起他的学生，肩膀更宽，肌肉也更发达，可再往上看，他的脸就跟阿比盖尔的完全不一样了，凯尔特决不是普通的暗夜精灵。
凯尔特是半神半精灵。
他的身世是个谜，所有精灵只知道，他是这个大森林里的一分子。当第一个暗夜精灵诞生的时候，他就早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他一直说，自己跟精灵有血缘关系，从没说清楚过，那是什么样的血缘关系。
很多人慕名而来听从他的指导，一些人离开的时候觉得非常感动，身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一些甚至留了下来。他们深受凯尔特的影响，也加入到保卫森林的行列当中去。他们不再是精灵，而成了永远的森林护卫。
凯尔特的眼球是金色的，头发上滑下一撮绿色的毛发。他轻轻拍了下阿比盖尔的肩，手指立刻就变成了粗糙的利爪――这利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撕得粉碎――但他往后退了步，四条强壮的腿稳稳支撑住他。
凯尔特的上半身可能有点像精灵，可下半身就像一头强壮的雄鹿。他轻松地走来走去，脚步和任何一个学生一样轻快而矫健。他速度很快，力量无穷。从他身上就可以看到这片土地的生命力，他是这片土地的儿子，又同时是它的父亲，因为是他造就了所有的这一切。
长得像鹿，他也确实有鹿角――巨大而漂亮的鹿角掩盖了他严肃的表情。唯独他浓密的长胡子，还能跟以前的暗夜精灵扯上点儿血缘关系，不过那也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们都干得不错。”他的声音宛如雷鸣，胡子上已经长出了树叶甚至是细枝。”去吧。回到你们的同伴当中去，这对你们有好处。”
三人都站起来，可阿比盖尔迟疑了一下。他看了看另外两个，说：“你们先走，我们在路口会合，我得先跟凯尔特老师谈一谈。”
“我们可以等你。”塞丽娜回答。
“不用了，不会很久的。”
“那……好吧。”康纳很快答道，抓起塞丽娜的手臂，“让他去吧。来，我们走，塞丽娜。”
她端详了阿比盖尔一会儿，阿比盖尔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就转过头去，等两人离开，才转向老师。
他单腿跪地，直直地看着地上。“我的老师，”他开始说――凯尔特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尊敬的老师”——“请原谅我问个问题……”
“在我面前不需要掩饰什么啊，孩子。起来吧。”
阿比盖尔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地上。
凯尔特轻声地笑了，笑声因为小鸟鸣叫而变响。无论何时只要老师做出反应，世界总是用音乐来应和他。
“你尊敬我，比那些名义上宜扬我理论的人要好得多；可是你的弟弟并不愿意听我的教导；而塞丽娜也一心专注于她的月神。”
“你愿意教导我……我们。”阿比盖尔回答。
“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暗夜精灵从来没学过的吗？”他又回忆起那天碰到神木时候的情形。关于凯尔特的传说太多了，阿比盖尔只是想知道真相。可他也料到，一般来说，问老师是不会有什么答案的。
他也没有想到，凯尔特会答应做他的老师。他弄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做这么世俗的决定。但不管怎么样，现在他们在这里，在一起。他们不仅是神明和暗夜精灵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师生关系，他们更是朋友。
“只有你是真心希望跟我学东西的。”凯尔特回答道，“即使有一些开始起步了，可没有人真正按照我指定的路走。你是第一个有能力、有决心而且真正理解如何运用大自然的内在力量的学生。所以每次当我说‘你’，孩子，就是指你一个人。”
阿比盖尔留下来并不是要跟他讨论这些。老师的这番话让他很诧异：“可……还有塞丽娜和康纳呢？”
凯尔特摇摇头：“塞丽娜我说过了，她已经把全部的精力都奉献给了月神，而我是决不会涉足月神的领地的！至于你的弟弟，我只能说，大家对他有很高的期待，但是我想那些希望是在别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的确，阿比盖尔真的不知道。突然他意识到弟弟和自己必然是要分道扬镳的。这样说来，康纳似乎还浪费了这两年的时光。双胞胎兄弟却不能分享成功，这还是第一次。“不！康纳会好好学的！他只是太顽固了！他并不是压力大！他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