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姐啊,就这样将失心疯的名声安置在她的头上,为的是保全自己,保全心爱的女儿。
同样是娘的女儿,娘对她,实在太狠心了,难道疯和尚的话,一句命格尊贵,就要让她替大姐姐背负巫蛊之术谋害父亲的名声,就要背负失心疯的污名?
她目呲欲裂的瞪着张氏,冷笑道:“娘现在如意了,我疯了,我是个疯子,娘既然不顾我的死活,日后就当自个儿只生了一个女儿,不用再理会我的死活……疯子就疯子吧,我领了。”
宁无雨这话哪有半点失心疯的样子,可是面上的表情却又十足的疯狂。
张氏心头剧痛,强自撑着,对宁无雨泣道:“你这糊涂的东西,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怎么能不顾你的死活?”
宁无雨冷哼一声:“娘为了保住姐姐,就推我出来顶缸,姐姐命格尊贵,自然容不得一丝不好,我不过是无用的,弃了就弃了。如今我成了疯子,娘就守着你的尊贵命格的女儿过日子吧!今日过后,咱们母女还是莫要再相见了,省的我这失心疯的女儿对你不利,今儿个疯了的女儿能对亲父下手,谁又能说明日不能对生母下手……”
宁无雨说完满面含泪的哈哈大笑,癫狂痴疯,倒又有了几分失心疯的样子,拂袖而去,身影决绝,似是对张氏、宁无云再无半点留念。
听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怨恨之言,张氏眼前一黑,几欲晕倒,拍着大腿痛苦:“冤孽啊,老天爷,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剜我的心肝啊……”
宁老夫人怒喝:“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今日之事,瞧着纷杂,到了此时,宁老夫人心里已经是一片清明。
脑中飞快的转了起来,沉吟片刻,做出宣判道:“无雨既已疯癫,今日之事便罢了。无云心性凉薄,毫无端方娴良之德,今日起,禁足院中,好生抄写《女诫》,修生养性,未得允许,不得出来。”
宁无云一开始还以为要受家法,听得宁老夫人的话,心头一轻,张氏却是心里慌了起来,不得允许,不能出院子,这般岂不是一直关下去了?
云儿的年纪不小了,若是不出门,酒香也怕巷子深,宁老夫人这是要当云儿是弃子了?
张氏大惊失色:“老夫人,云儿年岁不小,随意禁足,于她名声不利……”
她舍了宁无雨才保下宁无云,是她所有的希望,哪里甘心如此断了希望?
宁老夫人横眼瞪了过去,厉声骂道:“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再求,若是再求一句,我宁府便没有你的这个女儿!”|宁无云委顿在地,张氏恨恨地瞪着宁老夫人,二姨娘目光垂下,看不清神色,四姨娘低头,却难掩眼中的喜色。
宁老夫人威严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番,又道:“张氏管教不严,从今日起专心养胎,直到孩子生出来之前,不许踏出院门一步,若是再出院门一步,我便让老爷一张休书,将你休出府中。你这般无诞之人,好好的孩子也叫你教唆坏了,没得拖累她们。嗯,你若是不服,尽管写信给张家,我也正好和张家说道说道,他们是如何教养女儿,善妒狠毒,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容不得,这般费尽心思的谋害……”
若非估计着张家,顾忌着张氏肚子里的那块肉,宁老夫人还真想休了这败家的老娘们,居然累的自家的儿子走了一趟鬼门关。
宁老夫人说得声色俱厉,张氏掩面而哭,宁无云本想抱着宁老夫人的腿,为自个儿母女求情,老夫人却厌恶的一脚踢开,理也不理她。
宁无云只觉得万念俱灰,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更是悔不当初,她不过是想教训小贱人一顿,谁知道不但逼疯了亲妹,又损了她的身体,还累的自己和娘落得禁足的下场。
宁老夫人也觉得十分疲惫,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张氏母女的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们好自为之!”
她厌恶的看着这对蛇蝎母女,冷漠的话语中透着鄙视,这般明目张胆的厌弃,令二人如坠冰窖般,几乎背过气来。
老夫人说完,也不理会呆怔的二人,径自朝内屋而去,快到门口时,又转头对四姨娘说道:“你让人送夫人和大小姐回院子,府里的下人,也该整顿整顿了。”
这是要四姨娘着手除去张氏在府中的羽翼。
四姨娘大喜过望,面上却极力压着喜色,神色不变,乖巧的应道:“老夫人放心,卑妾定然妥善处理好今日之事。”
宁老夫人点了点头,神色不动,转头变进了内室。
张氏和宁无云哭哭泣泣的被强行关了起来,一时间,宁府的上空愁云惨淡,空气都透着一份紧绷。
宁无双冷眼听着张氏母女的哭声,心头痛快不已,可是脸上却是黯然。
于一片低迷之中,传出了一个好消息,宁无莹得天之幸,生肤露和凝脂膏用时较短,宫体虽然受损,但情况不太严重,用药调理,一年半载的倒也能痊愈,不过脸上的伤痕却是难以痊愈。
宁无双听了这话,拢了拢鬓发,淡淡的笑了起来:“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三姨娘看着她,心底一阵阵的发寒,事到如今,她算是见识到宁无双的厉害了,再不敢生出半点心思。
随后,她又叹息道:“居然只是禁足,老夫人越发的慈悲了!”
宁无双笑了笑,道:“在张家没有倒台前,老夫人是舍不得休掉这个媳妇的。她若是被休,就和张家成仇了,老夫人怎么舍得断了父亲的前程,所以她只是禁足,而且禁足的时间不会特别长,就是大姐姐,也会很快出来蹦达。倒是六妹妹此番要吃大苦头了。”
谋害亲父,还是用巫蛊之术,就是宁老夫人和宁德海想轻拿轻放都不成。
三姨娘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三小姐,还是你了解老夫人和老爷的心思。”
这有什么奇怪的,若是你花几年的时间去想,你也会了解的。
宁无双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她不但了解宁老夫人和宁德海,还了解宁府的每一个人,包括眼前的三姨娘。
当然最了解的却是张氏和宁无双,这对母女,都是争强好胜之人,手段毒辣,心思阴鹜,但她们却又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强烈的控制欲。
她们希望控制每一个人,若是对方不能被她控制,就会费尽心思除掉对方,所以三姨娘此番脱离张氏和宁无双掌控,自然也就是张氏和宁无双日后要除去的人。
与其花时间在这里试探她,还不如想想怎么避过张氏和宁无双的算计。
但,宁无双并没有出言提醒三姨娘,若是连这点都应付不过去,三姨娘也不会安然的活到现在。
“三小姐,您认识太医,对吗?”三姨娘小心翼翼的问道,她总觉得今日太医似是专程来助宁无双一臂之力的。
宁无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平静的看着她,眼中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穿透力,声音冷淡:“太医人呢?”
“太医开了调理身体的药方,就已经回去了。”三姨娘被她的目光看的浑身僵硬,不自在的回答。
宁无双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三姨娘松开紧握的手掌,这才发现手中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汗湿了。
她不由得苦笑,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个黄毛丫头吓成这模样。
宁无双走在穿花游廊上,便是秋日滚滚的日头直直的照在她的脸上,也不以为意——终于替娘,替那个憋屈的自己讨回了第一笔债。
宁无雨失心疯的罪名成立,以后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是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她,理会她的,更不会将她自关着的院子里放出来——即使,宁老夫人和宁德海心中存疑,也不会轻易放她出来,因为比起巫蛊之术谋害亲父,说不得连累家族来,失心疯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宁无双对宁无雨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至少关起来后,也不缺吃穿,还能清清白白的做人。
最多也就是府中下人们的不敬和欺辱,这比起当初她们母女所遭受的折磨来,根本是不值一提。
不过,能如此轻易的达成目的,也多亏了冒出来的太医。
能支使太医的人,她所认识中也只有那一位。
想到那人,宁无双眉心跳了跳:这人情再这么欠下去,只怕真的还不起了!
难不成到最后她只能肉偿?可是,她连身都卖给他了,这肉哪里还稀罕,何必费这心思来助她?
难道,这又是他所说的认主的好处?
她果断的摇头,人情债要还,娘要救,至于她这身嫩肉,还是继续嫩下去的好。
“三小姐!”
就在宁无双思索着怎么还了某位恶劣主子的人情债,不用赔上一身嫩肉的时候,游廊的入口,那知情识趣的太医正一步步的走来,显然对在此见到守株待兔等着她的宁无双半点都不诧异。
宁无双含笑看去,福了福身:“多谢太医!”
聪明人不用太直白,太医也没有假装不懂,径自说道:“三小姐不用谢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微微一顿,语气有些暧昧:“王爷说了,都是一家人,不用太过客气。嗯,日后三小姐但凡有事,只管差遣。王爷待我有大恩,三小姐是王爷的心头之人,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林某也在所不辞!
宁无双满面袖色,牙根发痒,若是那人在眼前,真恨不得咬上一口。
臭不要脸的,果真是没脸,不知道在林太医跟前,怎么编排呢?还心上之人?又让心上之人签下卖身契的么?
她一肚子的气,又不能朝刚刚帮了自己的林太医发,扯了扯嘴角,又客气了几句,这才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看这架势,臭不要脸的是打定主意让她肉偿了。
宁无双回了院子之后,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跟臭不要脸的纠缠下去,当务之急,就是先将娘和鲁嬷嬷救出来。
至于那张卖身契……宁无双勾了勾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想必这个道理,臭不要脸的也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