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淡淡的开口:“宁无双,宣王向朕求旨赐婚,欲要娶你为正妃,你可以愿意?”
众臣一愣,听皇帝的语气,似乎有成全的意思。
随即晒笑,皇帝偏宠宣王,天下尽知,会成全宣王的赐婚,也是有迹可循。
南宫扬心中突突的跳了起来,有种刀刃划破的痛,有种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隐晦的目光盯着宁无双,无端的乱了气息。
而南宫月听到皇帝的话后,却微微挑起了眉头,细细的打量宁无双,好像对于皇帝的意思有些惊讶。
宁德海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色,他觉得自己所奢望的荣华富贵已经唾手可得了。
宣王是什么人,位高权重,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也都是张张嘴,对方自然就乖乖的来到他的身边,甚至根本连手都不用招,就会争着抢着来讨好巴结。
他亲自来皇上面前求娶赐婚,那可是天大的脸面,相信普天之下没有女子能拒绝,所以宁德海笃定,不,不只是宁德海笃定,而是金銮殿上的人都笃定,宁无双一定会答应。
宁无双暗自冷笑了一声,臭不要脸的一定以为自己会满心欢喜吧,他向皇帝求娶,不过是将她当成了一朵可供观赏的鲜花,因为美丽而被他看重,预备养在花瓶中,为他一人所观赏。因为她的拒绝,甚至不惜陪上正妃的头衔。
在宁无双看来,臭不要脸不过是不甘心,或许高高在上的他,这辈子她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
他这样的行为,哪里谈得上尊重,宁无双心中只有恼怒,没有半点欣喜,垂着眼,缓缓地跪下,挺直脊背,淡淡的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女不愿意!”
此言一出,大殿一片静寂,落针可闻,谁也没有想到宁无双会这样的回答。
宁德海大怒,顾不得在金銮殿上就喝斥起宁无双:“你胡闹什么,还不好好回答皇上的问话?”说着还递了一个眼神给宁无双,额头冷汗直冒,生怕宁无双不知道好歹的回话,惹怒了皇帝和宣王,迁怒他。
皇帝倒没有迁怒,只是脸色黑沉沉的,显得十分的难看,想必秃头的儿子在父亲眼中都是好的,容不得别人拒绝,更何况宣王殿下的头一点都不秃呢。
而,被拒绝之后,本该大怒的宣王也出乎意料的没有大怒,反而神情平静的追问:“为什么?”
也不知怎么的,他似乎已经预料到宁无双的拒绝一般,所以对可预料的结果,他一点也不觉得多么的惊讶。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目光望着前方,从胸腔中说出一番将所有人震惊的无言可说的话。
“殿下,我姨娘的棺木还未下葬,她疯前曾对我说过,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人生苦短,何苦为难自己,为了所谓的名声,委屈自己。她曾让我对天发誓,此生断不与人共侍一夫,哪怕被指善妒,也不能违背誓言。”
宁无双扯了扯唇:“我姨娘曾是堂堂的侯府夫人,却被贬为妾室,还落得烧死的下场。臣女再不孝,也断然不能违背对她的誓言。只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之事,所以我,宁无双,不奢求一生一世,远终生不嫁,以不愧亲娘的誓言。”
依旧是女子特有温软嗓音,却像是在三月桃花之中夹杂着的烈烈火焰,揉着雪山的浮冰,冰与火的交融在这一片铿锵有力的话语中,一字一句如玉撞冰,在大殿中回响。
所有人都默然了,也无法指责宁无双的不对,毕竟戴氏的遭遇每个人都清楚,曾经冷艳如钢的女子,会让其女发下这等誓言,也不为过,心中对宁无双都升起淡淡的怜惜,再瞧宁德海的目光都带着几分鄙视。
宠爱妾室不是什么大事,在大殿中的男人,谁没有个爱妾的,可是宠妾灭妻到宁德海这等地步的,这宣冥国也只有这么一位。
宁德海的老脸涨红了起来,心中恨极了宁无双,她不知好歹拒了宣王的婚事不说,居然还将家丑宣扬在金銮殿上。
“胡闹,你一个闺中女子,怎么能说出如此狂妄之语!”
“誓言重千金,女儿怎么敢胡闹?君子一言如同快马一鞭,女子一言自然也是驷马难追。今日在这金銮殿上,当着宣冥帝王和诸位大人的面,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做个见证。宁无双若有一言半句的虚言,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宁德海一窒,比起其他人来,他的内心除了震惊,还有隐隐的惧怕,曾经那个明艳如火的女子,也是这等的决绝,这种莫名的感觉,令他失去理智,不耐的说道:“戴氏早已贬为妾室,你的婚姻大事,自有我和你母亲做主,我告诉你,宣王能看重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容不得你胡闹。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替你应下了。”
无耻!
简直无耻到了极顶!
宁无双彻底的怒了,浮在轻纱裙上的阳光,仿若一下子变成了火红色的焰火,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相当极端的氛围中,她的目光沉如暗夜之中无尽的黑暗,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在她艳丽绝色的脸上,缓缓地绽放出一朵令人无法鄙视的花来。
想让她成为他权势的踏脚石,她是绝不会让他如愿的!
宁无双动作迅速的将头上金钗拔了下来,锐利的光芒在明亮的大殿上,在每一个人的眼底划开一道残酷的冷光来。
“父亲,女儿在应下亲娘之时,就已经猜到会有今日情形,顾全了对亲娘的誓言,就顾不得对父亲的孝道。我只是个力量微不足道的女子,无法做到两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死,才能不辜负了双亲。”
少女的脸似乎被金钗的寒冷光芒笼罩,如同鬼魅一般,再不见一丝平日的柔弱。
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众人心中一凛,这一刻,谁都无法将她与传言中“草包美人”相提并论。
宁无双修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握紧手中的金钗一个用力,就向着自己纤细柔嫩的脖子刺去。
在她的心中,再没有什么比尊严更重要的东西。
敌人要来硬的,她就以命拼命。
说起来,她这一生已经是多出来的,若是有人逼得她走投无路,她就让这人陪着她一起下地狱,若是她今日惨死在这金銮殿上,宁德海自然也只有被砍头的份,因为宣她来的是皇帝,要求娶她的是宣王,只要她死了,这二人为了脱掉逼婚的名声,就得重惩宁德海。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宁无双的身上,人人的脸上不敢置信神色加深,一双双眸底是惊讶震撼。
这就是草包美人宁三小姐?
传言不可信!
所有的人震惊了,谁都没有想到宛如鲜花般娇嫩的少女,居然能有这样铮铮铁骨,以白玉雕琢的纤手结束自己如花般的生命。
这一刻,众人几乎同时想到,宁无双的骨血中还有戴相爷四分之一的血脉。
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人想起那个同样铁骨铮铮的戴相爷,至今,谁都无法相信那是个通敌卖国之人。
震惊的不只是他们,还有高高在上龙椅上的那位,他的神情有丝恍惚,似曾相识的一幕在眼前闪过,他的屁股离开了龙椅,几乎要站起来,伸手虚抓……
南宫扬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当下手下一伸,想要阻止宁无双的动作——他不能让她死,不能!
他快,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南宫月如同鬼魅一般,极快的抓住宁无双的手,夺了金钗,眼波流转,声音淡然,整个大殿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不就是只娶你一人为妻么?这有何难?本王应你就是了!”
“胡闹!”
这一次喝斥的人不是宁德海,而是龙椅上的那位,皇室最重要的就是子嗣,皇帝又怎么能容许南宫月只娶一人,这也是宁无双为何编出戴氏誓言的原因。
皇帝不可能容得了宣王只娶一妻。!
“胡闹什么?”南宫月的目光依旧不离宁无双,面上的冷漠微微褪了些,眼波微柔,对着皇帝说道:“儿臣的婚事,儿臣自己做主,这可是当日父皇许儿臣的。父皇,容儿臣携无双先退下,好好商量此事。”
宁无双惊骇,她听闻南宫月十分的得宠,十分的嚣张,可是却从未想过居然嚣张到这等地步,就是普通人家,父与子也不是这么个态度吧,可瞧着满殿的大臣,都一副不以为怪的模样,看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无双,咱们走!”那嚣张的某人还有脸催她。
宁无双蹙眉看着南宫月。
南宫月朝着她莞尔一笑,当下对着她招了招手,转身往金銮殿的大门而去,一袭华贵王爷蟒袍,端是尊贵威严,风姿卓然。
眼看着南宫月走出了十多丈,宁无双却屹然不动。
“走啊!无双!”南宫月回头,唇角微挑着对宁无双招呼,眉眼之间俱是温和,显然心情不错。
宁无双依旧跪在地上,充耳不闻,龙椅上的帝王叹息了一口,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的模样,对着宁无双挥了挥手,似无可奈何的模样:“你去吧!”
唇畔微微抿成一道直线,须臾,宁无双收敛了怒意,恭恭敬敬的磕头领旨:“臣女遵命!”
宁无双缓缓地起身,转身向南宫月走去,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放一放,看看臭不要脸的到底要做什么。
听到身后跟出来的脚步声,南宫月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薄唇弯弯,一抹月牙形的弧度一闪而过:小东西真是越来越得他的心了。
南宫月脚步轻快,宁无双冷着一张脸,二人一前一后往金銮殿的大门而去。
“双妹妹!”
快出金銮殿大门的时候,南宫扬忽然开口。
宁无双淡淡的转头,看了过去,与南宫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两汪黑色。
“呵呵……”走在前面的南宫月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南宫扬:“我的女人容不得人窥视!”他虽然在笑,可是笑声如同冰块一般的冷,大殿上的众臣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对昭王送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