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夫人见二人铁了心要退亲,心中一阵恼火:“婚姻大事,岂容你们二人的性子来,这婚退不得。”
宁德海亦是冷哼:“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昭王殿下若是定要退亲,只需皇上或德妃娘娘一句话,宁府必然遵从。”
宁无双却忽然指着窗外的青竹,瞳孔浓如泼墨,眼底一片湛清:“祖母,父亲,你们看青竹峻拔,风吹不竭雨打不弯,铁骨铮铮一身傲骨,哪怕一日枯死,却还要站着而亡,不愿沾染一丝尘埃,所以世人皆以君子尊称。”
她放慢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祖母,父亲,双儿虽年幼,但自小承家训,也有青竹这般的傲骨。昭王既然一心要退婚,双儿又岂能摇尾乞怜,丢了宁家的脸面?即使此番退了亲事,双儿再无良缘,青灯古佛一生,双儿也不悔。也不愿嫁给一个轻视双儿的男子,还请祖母、父亲成全双儿。”
宁老夫人听了宁无双这番话,不由得怔怔的看向宁无双,皱褶的眉间夹着一丝惋惜的神态,三丫头铁骨铮铮,气度高华,看来这些年,她真的轻视了这个孙女。
宁老夫人看了一眼昭王,眸中若有所思,如此看来,昭王倒是如三丫头所言,配不上她。
宁德海一时也被这样截然不同的宁无双惊到了,什么时候,那个不起眼,默默无声的三丫头,居然有如此的傲骨了,这般看来,倒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戴氏,一样的高华无双,令人无法忘怀。
室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沉寂无声,而不同于宁老夫人的怔愣,宁德海的感叹,南宫扬的错愕,张氏和宁无云是咬牙切齿的,宁无双这番言论若是传扬出去,退亲之事不但不会变成丑闻,反而会令她美名远扬,这让她们如何甘心?
就在一片静谧之中,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荷夏荷步伐轻轻的走到宁老夫人身边,轻轻的附耳低吟了几句,就见宁老夫人眸子一亮,随即压低声音问:“你没看错?”
夏荷点头低语:“奴婢看的真真切切,绝不会有错!”
宁老夫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在座的各位都能感觉到她的神色变得轻松了许多。
“王爷,老婆子托大再问一句,你真的要退亲?”宁老夫人淡淡的开口。
“当然!”南宫扬答的飞快,忽略心头升起的复杂感觉。
宁老夫人长叹一声,又转向宁无双:“三丫头,你也当真要退亲?”
宁无双冷声,坚定的说道:“君若无情,我便休!昭王既然无意,我又岂能再有情?”
君若无情,我便休!
南宫扬听了这话,心乱成一团,此时忽然隐约觉得今日退婚似是太过急躁,或许他该进宫和母妃商量商量,心里生出一丝后悔,便想先告退,退婚之事还是来日再议,他缓缓地开口:“老夫人,侯爷……”
谁知道宁老夫人忽然长叹一声,对他摆手:“也罢,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们双方都无意对方,再强求下去也是无趣。你想退婚就退吧!”
此时,她变得干脆异常,转脸对宁德海道:“将定亲信物退了,婚书也退了!”
宁德海一愣,身子未动,宁老夫人忽然发怒,手中的茶盏砸了过去:“我说得话,你没听见吗?”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暴怒过,更别说如此下宁德海的面子,见宁老夫人狂怒,宁德海就是有满肚子的反对,也不敢开口了,立刻吩咐人将婚书和定亲玉佩拿了过来。
宁老夫人当面与南宫扬做了切割,随后冷冷的说道:“王爷,请回吧!”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令人不解。
宁无双总觉得宁老夫人的态度转变,应该与夏荷附耳所说的话有关。
南宫扬拿着定亲的玉佩,怔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宁无双,对上她的明眸,忽然生出一丝荒唐的感觉,像是跳进了一缕阳光,天地之间忽然就明艳了起来。
他心中一沉,突兀的觉得刺眼无比,双袖朝着宁老夫人和宁德海做了个告辞的动作,狠狠地甩了袖子,拂袖而去,恼怒之下,竟然连心心念念的宁无云都忘了看上一眼。
他怒气匆匆的离开宁府大门,却见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鲜艳的眼色,奢华的帘子,标志性的莲花图案,不由得皱眉:锦衣卫的马车怎么会停在宁府的门前?
……
“三妹妹,你别难过,昭王退了你的亲事,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大姐姐相信,日后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宁无云脸上一片悲切,却难掩眼底的兴奋,不管怎么说,小贱人终于被人退亲了,而她这个温柔善良的大姐姐一定会尽快的将这消息传扬出去,至于宁无双那番青竹的论调不提也罢。
“是啊,双儿你放心,母亲一定会帮你留意哪家公子还未成亲,重新你找门好亲事,你别难过。”张氏眼底也是一片笑意,她忽然想到宁无双退婚之后,亲事就操捏在她的手中,连带着被逼得吐出银子之事,都不那么让她憋屈了。
宁无双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母女两个眼睛长哪里了,哪只眼睛看到她难过了,摆脱了渣男,她开心还开心不过来呢,需要难过吗?
宁无双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仿佛说着一件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母亲、大姐姐的好意,双儿心领了,只是双儿刚刚退亲,年岁又小,还未及笄,一时无心亲事,就不劳母亲和大姐姐了。”挑了挑眉,看向宁无云:“倒是大姐姐的亲事,母亲还是多多关心才是,再拖下去,大姐姐怕是要跟我一起青灯古佛了。”
张氏的眼皮子立马跳了起来:小贱人这话是打她的脸啊,宁无云之前亲事未定,是因为庶出的身份,正经的嫡子根本看不上她,等她扶正,又一心巴望着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一直耽搁到现在,在京城也算是令人侧目的大姑娘。
宁无云笑容也有些保持不住了,宁无双这是将刀往她伤口上捅不说,还要洒把盐上去。
宁德海心烦意乱的瞪了宁无双一眼:“你大姐姐的婚事,我自有主意,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他不明白老夫人怎会同意退亲,难道不知道退亲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应该说对宁府的名声都十分的不利,更切断了和昭王、德妃娘娘的联系,连太子那里都要疏远了些,怎么看这都是一门赔本的买卖!
宁无双不屑的撇了撇嘴,面上却恭敬的垂头,仿佛十分羞愧替宁家丢脸一般,实际上暗笑不停,终于摆脱了渣男了,大快人心啊。
“你跟三丫头喊什么,这么亲事是我主张退的,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就是了!”宁老夫人出言维护宁无双,狠狠地瞪了宁德海一眼。
“儿子不敢!”
宁德海今儿个连续被宁老夫人削面子,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心里更是怨恨上了宁无双,若非这个死丫头,老夫人又怎么会当众下他面子?
也不知道老夫人今儿个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还对死丫头维护有加。
宁老夫人冷哼一声,伸手拉了宁无双过来,笑容慈爱,语气也很柔和:“双儿,你跟鬼……宣王熟悉?”
宁无双心头一跳:宣王?不就是那个夜里强吻她的臭不要脸的?
“要说熟悉,倒也算不上,双儿只是今儿个在金玉良缘见过宣王,王爷还买了一套凤求凰的金步摇。”宁无双小心措辞:“祖母,有什么问题吗?”
宁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出人意料的亲切,她对着微微诧异的宁无双说道:“双儿,宣王爷派人过来,说是要送礼给你。”
宣王南宫月,那可是权倾朝野的人物,也不知道三丫头是怎么入了他的眼,居然派人送了凤求凰的金步摇给三丫头。
凤求凰啊!
想到凤求凰的寓意,宁老夫人忍不住要大笑起来,她都不知道宁家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居然攀上这等贵人。
昭王也是王爷,只是比起宣王来,那是天壤之别,所以她听了夏荷的汇报,才毫不犹豫的点头退婚。
至于南宫扬克妻的名声,宁老夫人选择性的视而不见,就如同他鬼王的恶名一样。
宁老夫人记得十分清楚,南宫月几位被克死女子的家族,虽然女儿不在了,但娘家却凭借着南宫月的照顾重新兴旺起来。
宁德海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激动的声音都变了:“宣王给双儿送礼?”
宁老夫人极力压抑住兴奋,语气中却还是透露了出来:“刚刚捧着匣子的小太监手滑,露出了宣王的礼物,嗯……就是双儿嘴里说的凤求凰的金步摇!”
“咳咳……”宁无双当下呛得咳嗽起来,片刻咳嗽缓了下来,挑眉,惊讶道:“祖母,不会是夏荷姐姐看错了吧!”
凤求凰的金步摇,这臭不要脸的想干什么啊?
宁无云失声尖叫:“对,一定是夏荷看错了。”
怎么可能?宣王是什么样的人物,权倾朝野,连太子在他面前,都不敢多话,是跺一跺脚,朝堂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怎么会无缘无故送礼物给小贱人。
心里妒意一阵阵的翻滚,南宫月名声不好,欺男霸女,克妻之命,但是人长的极好,又位高权重,虽然令人望而生畏,但又何尝不是天下女子心中欲要征服的高山?
试问天下哪一个女子未曾幻想过这样一个我行我素,横行朝堂的男子为自己倾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从此让众人倾覆在脚下,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这样的幻想,宁无云也有过,也曾故意惹南宫月的注目,只是很可惜,她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忙活了一通,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在太子和昭王等人的身上。
可是现在,她曾经的仰望的男人,忽然对她一向轻视的宁无双表示好感,甚至不顾她身为手足未婚妻的身份,简直……简直的打翻了她的醋坛子。
张氏也不敢相信,小贱人宁无双居然攀上了南宫月,也出声赞同:“宣王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忽然送礼给双儿,一定是搞错了。听说皇上寿辰,宣王还是空手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