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海被四姨娘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不解的问:“什么生路?书画说你已经出过痘了,你怎么会再出痘?”
四姨娘惨然一笑,声音颤抖,但却斩钉截铁的说道:“书画记错了,我没有出过痘……还请老爷放我离去,在庄子上安度余生!”
宁德海更加的迷惑,书画的神情,语气不似作假,可四姨娘却执意离开,只好劝道:“你胡说什么,你是我的爱妾,怎么能送去偏远的庄子,你就安心……”忽然之间有些明白过来,当下沉声问:“是不是有人针对你?”
张氏和宁无云闻言,心中一沉,脸上都流露出惶恐的神情,但都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宁无双瞥了强自镇定的二人,缓缓地叹息一声说道:“父亲果然慧眼,以双儿看来,这怕是有人要谋害四姨娘。”
宁德海大吃一惊,目光转向宁无双,道:“你……说什么?”
宁无双指着一脸焦急,却又闭口不语的书画道:“我瞧书画的神色,不似作伪,应该说得是真话,四姨娘早已出过痘症,但四姨娘却一口咬定未曾出痘,身上的症状也与出痘相似……嗯,我看像是有人在害四姨娘,让她怕了,才心生离意。”
“香儿,是不是如此?”宁德海怒道:“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老爷,您不要问了,就送我离开吧,我怕……怕再待下去,就……老爷,你就让我离开吧……”四姨娘这话也算是变相的承认了宁无双的话。
宁德海怒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四姨娘怯生生的看了脸色阴沉的大夫人,咬唇道:“老爷,我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算起来也算是官家女儿,若非遇到老爷,得老爷青睐,也是要嫁去人家做正室的,可是能得老爷青睐,身为妾室,我也心满意足了,但似乎有人对我十分不满,三番两次害我,我实在是怕了……老爷,是我不好,我不该故意将自己弄成出痘的模样,害老爷担心,但……我真的怕了,老爷……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宁德海的脸上,也就不是什么吃惊来形容了,到底是什么,居然能让四姨娘自己做出出痘的症状,以求他送她出府。
“香儿别怕,到底是谁害你?你告诉我,我定然不会轻饶!”宁德海怒吼道。
宁无云和张氏听得这话,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垂下眼帘,似是未曾听到一般。
宁无双笑道:“父亲,想必四姨娘有些私房话要跟您讲,女儿先出去了。”
宁德海听出了宁无双的暗示,怕是有些人在这里,四姨娘不敢说实话。
张氏此时,忽然明白了过来,下意识的开口,叫了一声:“德哥哥!”这声之后,她像是虚弱的都不能站稳,身子向一旁栽去。
程嬷嬷眼明手快的扶住张氏,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老爷,既然四姨娘没事,还是容奴才送夫人回房吧!”
她也明白出痘之事,已经被四姨娘识破,怕是喜儿那个丫头也被四姨娘掌控,若是再让老爷追究下去,这事就难善了呢。
宁无云忙也扑到张氏的身上,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宁德海:“父亲,母亲都这样了,您就先让母亲回去吧!”语气哽咽,含着无尽的乞求。
一直做壁画的宁无雨此时也呜呜的哭了起来:“父亲……你还是让母亲回去吧,若是有个什么不好的,岂不是还要父亲担心?”
宁德海已经全然明白,四姨娘嘴里三番五次对她下手的背后黑手,就是张氏,心里虽恨张氏心狠手辣,但到底恩爱了这么多年,心中有了瞬间的犹豫。
“请老爷送我走吧……”
就在宁德海犹豫之时,四姨娘忽然开口,哀怨忧伤,悲悲戚戚的开口。
宁德海看着娇弱,委屈的爱妾,心头一动,挥了挥手:“你们都去偏厅等着吧!”竟是回绝了送张氏回房的提议。
张氏眼前一黑,这一次是真的差点栽到地上,宁无云还想开口,却被宁无双笑吟吟的挡住:“大姐姐,父亲既然这么说,咱们还是出外室等吧!”
说着就第一个出了内室,宁无云等人无法,只得咬牙,提着心跟着出来。
宁无雨快步超过宁无双,狠狠地撞了她一下,语气凶恶的说道:“你不要得意!”
宁无双冷冷一笑,连回应都懒得:宁无雨不过是只喜欢叫的狗,瞧着凶横,不过是徒有其表,真正厉害的还是不爱叫的张氏和宁无云。
等众人的脚步声远去,四姨娘才哀怨的开口:“老爷,我也不瞒您,这三番五次对我下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夫人。因为我入府之后,占了老爷的宠爱,夫人就容不下我,我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喜儿是夫人安插的人,前些日子程嬷嬷的孙子得了痘症,夫人居然让她带着痘粉的内衣进府不说,还让浆上将我的衣物和那内衣浸泡一起,也多亏了我小时候出过痘,才未染症。可是夫人还不死心,就让喜儿将我亵衣与那沾染痘粉的内衣泡在一起,却被书画无意间撞破……”
四姨娘抹了一下泪水:“若是老爷不信,喜儿已经被我关在了房内,老爷尽管去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还有假?再说了,一个姨娘敢指认正室夫人,没有确凿的证据,谁敢?
宁德海气的脸都发紫了,几乎是吼出来:“毒妇,毒妇!”
“老爷,我真的好怕,夫人是正室夫人,又是相府的小姐,此番未害了我,日后必然还会动手,她管着内宅,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老爷,您还是送我走吧,走的远远的,碍不着夫人的眼了,说不得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四姨娘拉住宁德海的袖子,苦苦的哀求。
宁德海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鹜,他拍了拍四姨娘的手:“你放心,你既然跟了我,我就会保你平安……哼,她是主母,管着内宅又能怎么样?我才是宁府的当家人。”
“老爷说得不错,您是宁府的当家人,但……您又不能总守着我……我也不希望老爷为了我与夫人闹僵,毕竟夫人的背后是张家,我不想老爷为难,所以我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原想着我若是真的出痘,老爷就……不用为难了……”
四姨娘的声音自责不已,恐惧不已,仿佛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又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对宁德海的真挚情意。
成败在此一举,她自然竭尽全力,若是此番不成功,日后她真的随张氏拿捏了。
听到她语气中的凄楚,宁德海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疼痛,想了一下,开口:“你不用担心……我今日就吩咐下去,你帮着掌家,只要你也有了管家的权利,就能安插些自己的亲信,我再让莫东注意点,她就不敢再轻易动你。”
“多谢老爷!”总算是如愿以偿,四姨娘松了一口气。
宁德海又哄了四姨娘一会儿,才沉着一张脸离开。
当宁无双看到宁德海黑着一张脸冲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她知道目的达到了,张氏的管家之权已经被宁德海分了一部分给四姨娘。
弧线微微扬起: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宁德海是真的冲进了偏厅,这话半点不夸张,宁无双从未看过宁德海步子跨的那么大,速度那么快,可以算得上是健步如飞,与他一向温文尔雅的文人形象十分的不符合。
宁德海一身的杀气腾腾,宁无云见着情况不好,上前阻挡,却被宁德海一把推到一边。
径直冲到张氏的面前,拿起她手边的茶杯,就将茶水扑在了张氏的脸上,一下子就将张氏给浇懵了过去,傻愣愣的看着他,宁德海冷笑一声,厉声:“你做了什么,要我说出来么?”
张氏扶正之前,一直是宁德海最宠爱的妾室,扶正之后,更是在内宅一手遮天,还从未被宁德海如此对待过,此时他目呲欲裂的模样,仿佛二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有种荒谬的错觉,仿佛是报应一般——当初,宁德海就是为了她这个妾室如此瞪着戴氏,而今天他又为了别的爱妾,瞪她,不是报应是什么?
张氏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她艰难的眨了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湿润,看着眼前目光赤红,似要将她拆骨吞腹的宁德海,有种置身冰水的感觉。
她知道宁德海已经知道她对四姨娘做的事情了,却不肯松开,咬牙切齿:“老爷,你说吧,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不顾我的脸面,这样对我?”
宁德海冷冷的看着张氏,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她还嘴硬,冷笑道:“要我将喜儿叫过来当面对质吗?”
张氏面上的肌肉又抖动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不是浸泡在冰水里,而是置身在千尺深潭之中,仿佛要将她浑身的血液冻的凝固,这种入骨的寒,令她的舌头都僵硬了起来,话说得异常艰难:“叫喜儿对质?对什么质?老爷,我没有做过,真的没有做过……”
声音渐渐的透着哽咽:“老爷,我们夫妻多年,你居然半点也不信我,我真的没做过……”她已经快要哭出声来了,眼泪落了下来。
宁无双在一旁感叹,张氏的演技真的越来越出色了,若不是她清楚的知道她做过,只怕都要信了她的话了。
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别的女儿指责她,想来张氏这一刻一定十分的难过吧!
也让她尝尝娘当年伤心欲绝的滋味!这是她送给张氏的一点小利息。
张氏的眼泪未能打动宁德海,他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从今天开始,四姨娘就帮你一起管家。若是她再有什么损伤,我不管什么原因,都唯你是问!”宁德海的话,如同冰水一般浇向张氏,令她吃惊不已。
他居然让一个妾室帮她管家,这传扬出去,置她这个正室夫人的脸面何存,她岂不是要成为名门世家的一个笑话?就像当年的戴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