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上,黄帝陛下久久未曾说话,百姓们似乎等的有些着急了,领头的年轻人再次磕头道:“请陛下诛杀祸胎。”
百姓们也跟着跪倒在地齐声高喊:“请陛下诛杀祸胎。”一时间声浪震天。
几位执政大臣此刻也都看着黄帝,一直没有说话的东户此刻突然说道:“陛下,众怒难犯,更何况那祸胎乃是妖狐之子,有了妖的血脉,就会玷污黄帝一族的血脉,不如杀之。”
伏羲一听立刻阻止道:“万万不可,黄帝陛下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有两子诞生,当好好照顾,岂有擅杀之理,更何况今日之事很是可疑,我只怕里面有人挑拨,如果今日开了先例,做了妥协,以后但凡有事,百姓就会聚众闹事,我有熊国必将大乱啊。”
东户驳斥道:“民意岂能违,妖子当杀。”
伏羲反对道:“事情未明,不可轻易决断。”
“杀”
“不可”
.
伏羲和东户争执不休,突然一名侍从大喊道:“陛下,你怎么了?”
伏羲和东户立刻看向黄帝,只见黄帝陛下竟然直挺挺的倒下了,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赫然是昏过去了。
“快将陛下抬回宫,传巫医过来诊治。”伏羲当机立断,命人将黄帝抬下宫墙,一时间宫墙之上乱成一团。
眼看着黄帝陛下昏厥被抬下去,下面的百姓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原本是来向黄帝施压的,结果竟然把黄帝给压昏了,这一下可怎么办,大多数人都有些茫然了。
结果领头年轻人突然一跃而起,振臂高呼道:“祸胎就是活胎,就连陛下都受到牵连而昏倒了,这样的祸胎不能留。为了陛下的健康,诸位的福祉,我愿意杀此祸胎为国除害,愿意助我的跟我走。”
年轻人就像一个慷慨赴死的义士,径直排开人群,向宫外小狐的居所走去,一些热血沸腾的青年紧随其后,裹挟着大批不知所措的百姓一起前行。
浩浩荡荡的人群向着那排破屋走去,口里高呼着“诛杀祸胎”的口号,一时间气势如虹。
巡逻的禁卫此刻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小狐的居所处连一个守卫之人都没有,只有老公孙一个人坐在树荫下逗弄着孩子,而小狐则紧张的看着周围,“诛杀祸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她已经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正向自己走来。
紧张的小狐哀求道:“老祖,我们去屋里躲一躲吧,他们已经来了。”
老公孙似乎毫不在意,逗弄着小孙子,随口道:“我们公孙家男人没有后退的习惯,你要是害怕,你就去屋里躲躲吧。”
公孙云虽然还小,但是也是公孙家的男人,老公孙看样子不会把他交给小狐带走了。
人群愈来愈近,已经可以看见领头年轻人的嘴脸了。
就在此时一辆牛车突然慢慢悠悠的出现在了人群和老公孙的中间,拉车的老牛已经老得随时都会倒地不起,而车子更是破败的一口气都能吹塌。
可是就是这样一辆牛车,硬生生的挡住了人群,如虹的气势,在牛车面前,就像是巨浪遇见了礁石,直接撞散成了水珠,然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领头的年轻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突然停下来的人群让他有些不适应,于是他振臂高呼道:“一辆破车焉能挡住我等报国之心,拆了这破车,诛杀祸胎。”
结果他的话刚说完,一个百姓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脱下脚上的鞋子,一鞋底子就抽在了这年轻人的嘴上,然后咒骂道:“哪里来的兔崽子口无遮拦,竟然连仓颉老祖的车子都不认识。”
年轻人被这一鞋子给抽晕了,他不明白刚刚还誓死追随他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转了方向了。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人群中走出了几名老者,而百姓们纷纷给这几名老者让路,看来这几名老者的地位很高。
但是这些老者走到车前,却像乖儿子一样冲着牛车行礼道:“见过仓颉老祖。”
牛车的车帘被掀开,仓颉那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车上,几名老者争先恐后的上前搀扶。仓颉下车后,看了看人群,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低下头,似乎不敢看仓颉的眼睛。
仓颉看了看眼前的几名老者,呵斥道:“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怎么越老越糊涂了,被个年轻人一煽动,竟然会围攻轩辕宫,还要杀人,这些都是我教给你们的吗?”
仓颉的话就像一根根尖刺,扎的几名老者羞愧不已,低头不敢说话。
仓颉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根斑驳的竹戒尺,几名老者一看,立刻像学生一样乖乖的伸出左手。
仓颉说道:“聚众闹事,是非不分,罚十尺。”说完他用戒尺在这些老者的手上依次重重的击打了十下。
打完之后,仓颉将戒尺收回,然后冲着这些老者摆摆手道:“让人都散了吧。”
这些年迈的老者就像乖学生执行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走到人群中,或劝说,或臭骂,或抽打,硬是生生驱散了这一万余人,只留下领头的年轻人在那里风中凌乱。
仓颉甚至没有看那个年轻人,而是径直走向了坐在树荫下的老公孙。
老公孙此时才将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交给旁边的小花,然后坐起来看着仓颉道:“你还是老样子啊,动不动就喜欢拿戒尺惩罚人。”
仓颉笑道:“做了一辈子先生,就只有这一招,幸好学生们都吃我这一套,否则今天我就只能用这条老命来还债了。”
老公孙鄙视的看了一眼仓颉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现在都快活成圣人了,你这破车简直比黄帝的仪仗还管用,在这轩辕城里都可以横着走了。”
仓颉幽幽道:“年纪大了,总要落些好处才是,否则岂不是白活了。”
老公孙酸溜溜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白活了,我的年纪比你还大,现在只能缩在这小房子里苟延残喘,这辈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仓颉摇摇头道:“我这个圣人还要听你这个老狗的差遣,这样的老狗我也愿意当。”
老公孙和仓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年轻人已经悄悄的离开了,又过了许久,阿洪从远处赶了过来,直接打断两人的无聊谈话:“他从后门进了轩辕宫。”
这里他自然是那个偷偷溜走的年轻人,阿洪跟了他一路,眼看着进入了轩辕宫内。
听到阿洪的汇报,老公孙和仓颉并没有很惊讶,老公孙叹了口气道:“仓颉,看来你的任务还没有完啊。”
仓颉眉头一皱道:“有你我在,这个孩子不会有事,但今天黄帝陛下的表现,反而让我更担心帝国的前途。”
老公孙似乎陷入了沉思,沉默了半天才说道:“你和我都老了。”说完老公孙从椅子上起身,摇摇晃晃的回了自己的居所,落寞的背影让人心酸。
“逼宫”的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昏迷的黄帝经过巫医的治疗后,身体渐渐恢复,只是头还有些发昏,巫医说这是长期卧床造成的,建议他出去走走。
于是在一个气候宜人的早晨,久未出门的黄帝在蜀山氏的陪同下决定去帝囿走走,散散心。
帝囿位于轩辕城外十五里处,是一处方圆十里左右的帝王园林,黄帝家族世代秉持着与民同乐的传统,所以这处园林在平日里并不禁止平民前来,只有当黄帝陛下亲临时,才会临时清场。
帝囿虽小,但是曲水流觞,青草依依,更有奇山怪石,可算是一处绝佳的游玩之所,蜀山生产之后在宫里也憋闷得紧,今日难得出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尤其是有黄帝陪伴在旁,幸福的就像喜鹊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黄帝和蜀山青梅竹马,这帝囿也是常来之所,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约会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这里对于两人来说还有一层特别的含义,看着开心的蜀山,黄帝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就在此时,车架突然停了下来,车的如此突然,黄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开口问道:“怎么停了?”
一名负责守卫的禁卫从车前快步跑过来禀报道:“陛下,仓颉老祖的牛车停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黄帝陛下出游,帝囿理当清场,但是仓颉老祖已经活成了人瑞,早在上一任黄帝之时,就已经享受“遇帝不拜”的特权,所以还真没有人敢打扰他老人家的雅兴,即便是他的老牛挡住了去路,也没有人敢去驱离,只能停下黄帝的车架,等待老牛自行离去。
黄帝一听说是仓颉的牛车挡路,原本还有些不悦的念头,瞬间就消散了,反而笑着对身旁的蜀山说道:“菲菲,仓颉老师现在轻易不离书院,就连朝会也少有参加,今日能在这里遇见他,也是你我的缘分,理当拜见一下才好。”
蜀山自然不会扫了黄帝的兴,于是夫妇而来从车架下来,环顾四周,在一块巨石上发现了仓颉的身影。
黄帝和蜀山迈步走到巨石旁,仓颉似乎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到来,依旧仰面躺在巨石之上,不够他并没有睡着,相反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看着天上。
好奇的黄帝顺着仓颉的目光看去,只见天上两只鸟正在争斗,一只鸟体型稍大,另外一只则有些小,两鸟可能已经打了有一阵了,大鸟已经占据了上风,正在用长长的喙用力的朝着小鸟扎过去。
此时一直躺在那里不动的仓颉,突然捡起一块石子,狠狠得砸向了天上的大鸟,正中大鸟的长喙,大鸟吃痛不住,发出一声哀鸣之后,狼狈的逃走了,而那只可怜的小鸟,此刻也精疲力尽,重重的摔向巨石。
仓颉抬手将小鸟接在手中,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这里的袖子里面,这才缓缓起身。
黄帝看见仓颉起来,连忙过去搀扶,嘴里笑着说道:“老师好兴致啊。”
仓颉仿佛才看见黄帝,连忙谢罪道:“老臣竟然不知陛下驾到,还请陛下恕罪。”
黄帝摆摆手道:“老师严重了,今日老师怎么有雅兴来帝囿游玩?”
仓颉笑道:“我原本是要回书院的,都怪那老牛贪吃,这帝囿一带偏偏又水草丰美,结果我一觉睡醒就到了帝囿了,又恰巧看见两鸟争斗,就躺在这石头上小憩了片刻。”
“哈哈哈.”黄帝似乎也被仓颉这奇葩的理由给逗笑了。
仓颉捻了捻胡须说道:“从这两鸟争斗中,我倒是悟出了一个道理,也算是不虚此行啊。”
黄帝似乎也起了兴趣,问道:“不知是何道理?”
仓颉缓缓道:“以强凌弱,那大鸟就是依仗着自己比小鸟更大更强,所以才敢欺负小鸟,原本它可以杀死这小鸟,可惜遇见了我,人老了,就不想看见人间惨事发生,对鸟如此,对人也是如此,力所能及保护一些弱者,也算是积些阴德。”
黄帝听得莫名其妙,完全跟不上仓颉的思维跳跃,怎么就从救了一只小鸟变成了救人,又变成了积阴德了,只能打哈哈道:“老师说的是,救了一条性命总归是好事。”
仓颉似乎有些乏累,冲着黄帝一行礼道:“老朽有些累,也该回书院了,就不打扰黄帝陛下游玩了。”
说完仓颉施施然的走上牛车,然后在牛车在老牛的牵引下缓缓向轩辕城走去。
黄帝看着仓颉消失在视线里,然后转头对蜀山说道:“仓颉老师真的老了,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的。”
蜀山似乎没有听见黄帝的话,也不回答,愣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黄帝有些关心的上前叫道:“菲菲,菲菲。”
连叫了两声,蜀山才回过神来,刚才还精神奕奕的蜀山,此刻似乎有些疲惫,她一脸歉意的看着皇帝说道:“少典,我有些乏了,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
蜀山毕竟刚刚生产完毕,身体还需要恢复,所以听见他说有些乏累,黄帝立刻关心的扶着她说道:“我早说了不用来这么远的地方,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多休息,既然乏了,我们就回去。”
说完黄帝扶着蜀山,走回车架之上,调转方向,直奔轩辕城而去。
说来也怪,仙胎和祸胎之争,来的猛烈,去的却悄无声息,闹事的人群被仓颉驱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出诛杀祸胎的话来,这件事情就这样慢慢的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