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暴雨,在入夜之后戛然而止。
马车在石板路上匀速前行,不时有马蹄溅起水花的声音。盖文骑马守护在侧,斯诺躺在车内柔软的皮沙发上,眉头紧皱,深陷疑虑。
斯诺和司塞德,与火族的关系,是盟友。为了取得火族的信任,他们需要表现出一些诚意,于是就合作了这场骗局。
火族先在森林里制造骚动,接着掳走附近的村民,使看守在此的水族守卫发现,报告给王。因普顿远访卢斯普莱姆,信息就会转到珊蕾手中,但事关卡芙瑟恩,珊蕾并没有定夺权,需用信使鸟携信件传达给因普顿。
珊蕾写好信,交给斯诺处理。斯诺确实放飞了信使鸟,但在途中,信使鸟会被盖文截下,所以因普顿根本就没有收到消息。这样一来,事情就一直得不到解决,村民会继续失踪,这时,斯诺只用说一句担心村民会遭遇不测的话,就会激发珊蕾的责任心,决定亲自解决。
斯诺提醒卡芙瑟恩的事情都是作为机密处理,且因普顿曾命令禁止珊蕾参与其中。斯诺决定先去探查一番,但珊蕾要求一同前往。其实当初还准备了一封匿名信,内容是这场异动和珊蕾没有法力有关,来引诱珊蕾,不想,珊蕾居然主动提出。斯诺只好谎称准备茶点,偷偷处理掉来送匿名信的信使鸟。
于是在斯诺的保护下,珊蕾来到了森林外。斯诺不解,珊蕾虽性情单纯天真,但并非无脑,单靠“为了子民”这种感性想法,根本不可能会让她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此时发现守卫也莫名失踪,斯诺便以恐有危险来再次劝说,却得到珊蕾这样的回复:“珊蕾也不清楚,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珊蕾必须来这里。”
这就是上天注定吧,斯诺这样想着,带着珊蕾进了森林。希里伊斯虽一直派兵力看守在森林外,但其实已经探出了一条进入森林的安全通道,不长,只有200米左右。珊蕾不知森林的情况,但斯诺是了解的,作为最高骑士,掌握卡芙瑟恩的信息是非常必要的,只是被禁止告诉珊蕾而已,为此珊蕾还生了会斯诺的闷气。
200米很快便走完了,珊蕾还想继续前行,斯诺却准备掉头撤离,就在这时,情况发生了突转,一队梵阿摩缇的人马沿着希里伊斯开辟的安全通道,从后方一路追来,并高呼着“抓住入侵者!!”
斯诺本想冲出重围,不料火军动用弓箭手,一箭射在了布鲁斯屁股上,布鲁斯疼地一声惊鸣,撒开蹄子冲进了森林。就这样,斯诺暗中操控着布鲁斯的步调,将珊蕾带到那片事先烧出的空地,遭到了火军的埋伏围困。
作为守护骑士,如此欺骗主人,尤其是珊蕾,让斯诺心里难安,艾斯兰蒂亚虽为希里伊斯所灭,但珊蕾是无辜的,在她的复仇计划中,唯一不想的就是珊蕾受到伤害。
有丝缕红光透过蚕丝窗帘,晃进车内,斯诺贴在窗边,看到不远处的粮仓,被一大片烈焰包围。纵火者先在粮仓放了火,为了不被轻易熄灭,又在火焰外布下结界。现在,火属性的梵阿摩缇武装军们,正奋力破解着那层带着侮辱嘲讽的结界。
斯诺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将呼之欲出的钝痛压制下去。即使过去了400年,她还是难以面对,这样烈火焚烧的场景。400年,记忆犹然清晰,那场犹如来自地狱般久久不息的烈火,对于只有500岁的小可丽丝忒,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她站在远离灾难的极北冰川上,眼睁睁看着冰川下一大片火海,将偌大的白色王国,蚕食鲸吞,双耳响彻着分崩离析的轰鸣,和万千生命置身死亡边缘的嘶吼。
直到司赛德的出现。
“你失去了你的王国,失去了你曾拥有的一切。可是孩子,不要怕,你还有我。”司赛德抚开额前的头发,墨蓝色的瞳孔里,有银色雪花闪烁——艾斯兰蒂亚之徽——只有艾斯兰蒂亚王族才会有的身份印章,也只有同样拥有徽章的王族才能看到。司赛德,是可丽丝忒的皇叔,多年前遵照冰王朱威奥的旨意,潜入希里伊斯内部的卧底,只可惜,未能阻止这场浩劫。
司赛德背对燃烧着的艾斯兰蒂亚,点住可丽丝忒的额头,温和的面庞上目光如炬:“你,可丽丝忒,从今开始,不再是艾斯兰蒂亚的公主,而是我,希里伊斯司赛德伯爵的独女——斯纳克?希里伊斯。你唯一的目标,就是让自己不断强大,直至夺取希里伊斯政权,实现报仇复国!”
斯诺长长呼出一口气,心脏的躁动渐渐平复。深嵌入掌心的五指,舒展开来,指尖触到腰间的匕首,那是临行前伊狄维尔给的。即使是合作关系,斯诺依然无法接受梵阿摩缇。
司赛德曾说这个世界没有信任,而如今为了取得梵阿摩缇的信任,将梵阿摩缇颇感兴趣的珊蕾引到这里。梵阿摩缇,这个惯于窃取他国机密,以遭人嫌恶的情报贩卖手段而得以繁荣长存的国家,让斯诺难以信任,且他们答应帮助复国的动机,真的仅仅是伊狄维尔所说的“礼尚往来”么?明天,珊蕾就要被送往基地的囚牢炎宅,伊狄维尔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一连串疑问交错盘居斯诺整个脑袋,绕成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选择梵阿摩缇,自有道理。”司赛德将手中的王后,落在斯诺的国王面前,干脆坚定,一如低沉嗓音中的,不可置否。他端起茶杯,月光里,英朗不失沉稳的面容,将精明和睿智满溢漆黑的双瞳。在司赛德面前,斯诺的心思,总是那样一目了然。“请父亲解惑,道理为何?”
“仓库着火了!!”一阵呼喊,打断斯诺和司赛德的谈话。二人透过窗望去,看到不远处的天际,隐隐透出灼热的橘红。
“全部将士听令——!!”一个嘹亮富有穿透性的声音响彻基地,“一队二队破开粮仓上的结界,三队四队去翡翠湖引水过来,五队六队对基地进行全方位监控!!”“是,长官!!”将士们毫无异议地齐声回答,皮靴整齐地砸向地面,惊雷一响后向三个方向迅速奔去。
即使远远听着,也可以感受到现场的井然秩序,从得知失火到分配任务再到开始行动,全过程没有任何慌乱的嘈杂,只有毫不拖沓的镇定果断。但,将士们口中的“长官”,不是盖文,也不是伊狄维尔。
“这就是道理之一。”司赛德沉吟一句,抿下一口热茶。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不用出动上级领导,就可以单独临危不乱地解决——梵阿摩缇,有着强大的军事后盾。斯诺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接受。她从来都是公认的头脑派,遇事会首先进行冷静分析,但对于梵阿摩缇,她冷静不了。
司赛德明白斯诺的这种失态,虽平时总对她严厉教导,但这件事上,不是答案解出来就会释然的问题,斯诺的内心,还是有着一击即溃的脆弱地带,要想强化,只能靠她自己。想到这里,他伸出宽厚的大手,抚在斯诺的头上,柔和了嗓音道:“不要想太多,只要前进就可以了。”
被司赛德安抚的斯诺,明白自己又让父亲失望了。每当她遇到瓶颈时,司赛德就会将手掌抚在她的头上,用温暖的掌心进行安抚,虽不责怪,却渗透着父亲对孩子长大的迫切希冀。在斯诺了解到父亲的这份深意后,就将“不被父亲抚摸脑袋”作为目标,而不管多努力,还是会有这种情况。斯诺懊恼地将手指嵌入掌心,让疼痛来斥责自己,然后不再过问其他,顺从地回道:“是的,父亲。”
因普顿这段时间远访卢斯普莱姆,将政事交给司赛德和珊蕾处理,珊蕾被困在这里,繁忙的事务都要由司赛德一人担负,所以他将之后的事情交给斯诺,先行离开。司赛德刚走,伊狄维尔就出现在窗外,他直接穿墙而入,对着只有月光的屋内,扯出一个标志性的狡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