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忆了。”
男人温润如水的嗓音响起。
街角的咖啡厅，午后热烈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照射进来。
窗外是蓝天白云，暖风轻轻吹动。
蓝调布鲁斯音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慵懒又散漫，这样好的天气，让人只想闭上眼睛关掉耳朵，窝在角落里的沙发上晒太阳。
如果能够什么都不想，不用面对这个世界该多好。
苏浅语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长而蜷曲的睫毛在眼睑下洒落一片阴影。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程昱。
光线掠过从金丝边眼镜，折射到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面目模糊，温和雅致的轮廓气质倒是清晰可见。
刚才……他说了什么？
是不是她注意力太过分散而产生的错觉？
“你说什么？”
粉嫩的唇，微微开启，独属于女孩儿清澈的嗓音轻轻的，脸上带着一丝懵懂和怔楞。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问了。
有那么一瞬，程昱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其实她知不知道这件事，对现实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彻底摊开来，断掉她的所有念想，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失忆了，林慎言。”
程昱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神色平静的再次开口。
语句清楚，目的明确。
“轰”的一声，苏浅语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她瞳孔一缩，眼睛睁大。
如白纸一般干净的眼神盛满了凄惶、无措和茫然。
“失忆了？”
她嘴巴轻轻动了动，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带着些虚无缥缈。
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想要伸手抓住些什么，却发现除了指缝中溜走的海水，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到。
她努力转动了一下呆滞的眼球，看向程昱，缓缓的摇头，眼底有着最后的希冀。
高高绑起的头发随着头发晃动，散落下来几缕发丝，在优美细嫩的脖颈处亲密依偎着。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真是的，程律师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严肃了……”
苏浅语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些沙哑。
没错，这一定是个玩笑。她甚至想要翘起唇角配合一下这个不好笑的玩笑，却无奈失败告终。
最终，她直直的盯着他，澄澈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试图从他的眼底深处找寻一些蛛丝马迹。
“程律师？”
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唇瓣也失却了血色，变得苍白。
如同被抛弃的小猫儿，只需要主人一个挽回的答复，她就可以重拾希望。
那股复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程昱错眼看向一旁的绿萝，阳光下的叶子和藤蔓都生机无限。
他咽下嗓子眼即将发出的叹息，镜片后的双眸归于平静，看着等待他宣判的苏浅语。
如同一个即将斩首的人，在等待即将落下的铡刀。
他伸手推了推镜架，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理智。
“你知道的，不要再骗自己了，苏浅语。”
她的手指颤了颤，不小心触碰到桌上的水杯，随即用紧紧将杯子握在手中，用力至骨节发白。
他失忆了啊。
怪不得……再次见到林慎言，感觉这么奇怪。
他俊美非凡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一样的五官长相，气质却充满了淡漠疏离，像南极的冰川一般冷到极点。
还有看向她陌生的眼神，好似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苏浅语眼睛盯着手中的杯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原来是失忆了……
在林慎言的记忆力，完完全全没有了苏浅语这个人。原本就不应该产生任何关系的两个人，至此，彻底失掉所有可能性。
预料之中的疼痛袭来，像是腐烂了四年的伤口，终于曝晒到了炙热的阳光下。
钻心的疼，可更多的，是解脱。
只有挖掉了腐肉和霉菌，她的伤口才有痊愈的可能。
她终于，不用抱着那微末如萤火的希望，在黯淡无光的生活里，一遍遍在心里描绘林慎言的模样。
程昱将她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底，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律师，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苏浅语在得知真相后，是崩溃大哭或者追问不休，所有的反应在他来之前已经全部设想过，并且制定了应对的策略。
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对方的反应，是最好的那一种，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柔弱。
“是四年前，他在英国出了车祸，醒来的时候就失忆了。”
程昱淡淡的说着，伸手拿过放置一旁的透明玻璃茶壶，是颜色漂亮味道清香的冻干柠檬茶。
当时的林慎言，说是失忆吧，主要的人和事都大概记得，智力和神经都没有受到损伤，唯独对女人……
“你还好吧？”
他伸手想要拿过苏浅语的杯子，为她添茶，却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程昱还是察觉到清晰的触感。
冰凉、僵硬、细弱。
“哦，挺好的。”
苏浅语回过神来，忙放开手，将杯子往前推了推。
她不好意思的冲程昱笑了笑，接着就仔细的盯着漂浮着柠檬片的花茶专注的看起来。
原来是出了车祸，失去了记忆，也会很痛苦吧？
当时有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一定是有的，那位小公主不就成了未婚妻吗，所以失忆也不全是坏处。
对于惜字如金的苏浅语，法庭上的程大律师第一次产生了些许挫败感，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浓郁的柠檬味道充满整个味蕾。
脑海中浮现在夜店无意间撞到，那个肌肉男称呼她的那句“大嫂”。
他语气放轻松，再次开口。
“生活方面呢，最近过的怎么样，上次在黑颜碰到你……”
听到程昱意有所指的话，苏浅语有过一丝了然，她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无奈。
“还算不错吧！全家人在一起，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还有什么不好呢？”
冰冷的手指缓缓摩擦着杯沿，想要汲取一丝温暖，想起恢复健康的阿湛和有了生活希望的妈妈，她抬头看向程昱，笑容逐渐有了热度。
“和程律师这种社会精英比，自然是比不上的，不过比很多人都好了，暂时除了负债多一点，其他都挺好！”
最起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比什么都要好了……
或许是想通了什么，苏浅语的语气恢复了生机和活力。
程昱微微点头，心情也随之松快了一些。
“那就好，关于负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