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类生存的经济活动中,惟有税是挽救人性发展的最后一架浮桥。虽然摇摇晃晃,但它毕竟连接着彼岸。人之所以不想从上面走,并不是不想抄近路,只是晃得厉害,索性打地道或绕几个山头过去。这架连接着生死之间的浮桥,除了时光渡过去,带了一身锈外,人们都在很远的周围汗流浃背地挖着地道的摸索不毛之地。如果挖着挖着,挖得精疲力竭,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丝光亮,认为是到了或者已经穿越彼岸了,不料走出来一看,还是在此岸,而且是到了浮桥的反方向,这就叫犯了事。
或者在披荆斩棘穿过很多的山头,实指望这下可到了浮桥对面的山头,抬头一看,是看错了指南针,把指南针给看反了。还得往回走。反正彼岸是谁也必须到的目的地,希望你能一路走好。
国人对税的逃脱多半是靠抵赖,抵得过就抵,抵不过就斤斤计较,能少缴一分决不多付一厘。在这方面,国人的商业头脑应用得淋漓尽致,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最终的目的就是不给。
这也难怪,国人擅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手段,至于他……·缴给你税,你能马上给他什么,他看不见,看不见的东西是靠不住的,在这一点,国人是认真得可以。至于你说的税的种种好处,要用在什么地方等等,他听都不听一句,蹲到一边抽大烟去了。他不是不讲道理,他一张口,你就要担心到底是谁被谁说服了。
所以,历来地主老财,兵匪官吏,在同你要税钱时,从不讲道理,把枪口顶到你的后脑勺,你只有乖乖地把攥得发黑的零钞掏出来,再脱去棉袄,最后便是连内衣也给搜刮了去。这是看得见的交易,舍钱保命,至于冻死那是另外一回事,国人便觉得还是自己精明,把这笔账算清楚了,命比钱重要。但他不去想这钱原本就是他用血汗赚回来的,本是自己的东西,现在到了别人的腰包里,既然到了谁的腰包里就是谁的了,至于是采取什么样的手段装在别人的腰包里的,国人是不去理会的,或许你是偷来的,盗来的,捡来的,或者干脆就是从他的身上抢来的,只要到了别人的腰包就是别人的了。接着把腰包或理于墙基房梁上下,或绑在身上心口或隐秘之处。谁藏得越严密保险,谁便是众人眼里的英雄。接着就有了随从,把满脑子的思虑挪到了别人为什么能把钱藏好,我为什么就让别人搜刮去之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钱一进口袋,不管是什么来路,就要想方设法地保护好,不到生命关头决不撒手,假如能用一根指头或两根指头能抵上,也是自己赚了,没有做赔本的生意。或许过了几天,腰包里的钱突然被政府宣布成了废纸,这就会出点麻烦,因为这样一来等于要了他的命,这一会儿,钱比命值钱。
因为国人多年习惯只要看好自己的本钱就能发家致富,这种发家致富的秘诀就是拼命地攒钱,深埋于箱底,平日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把钱抠出来,期待着有朝一日钱满整箱。到现在还有很多地方居民在过年时还在箱体上贴满诸如“金银满柜”,“金钱满箱”等等之类的红条幅以贺喜致庆,并希望新的一年接着满下去。
金银就是财富,箱和柜就是盛满财富的宝贝,所以要做得结结实实,锁得紧紧张张,有这样的心情,你向他要一分税钱,他确实觉得掏的冤枉。你问他军队由谁来养活,他会说由政府养。政府从哪儿拿钱出来?他肯定不假思索地告诉你,去印吧,把钱印出来不就解决问题了么。你看到底是谁聪明,你不用再去向他讲钱印多了就不值钱之类的话,他会偷偷告诉你:某某攒的钱多,你先去问某某要去吧,等你有本事把某某的钱要到手,我马上就给之类的密计。等你真地要上了或遇见同样的回答,再回来找他,连人影儿都没有了。反正能拖则拖一天,钱在自己箱底柜底一天,自己的这一天就是富翁,似乎你少了他一分钱他顷刻就会成乞丐。
这就是国人对于税的基本心态。
征税一过,大家聚在一起,无外乎是交流着如何不缴税和少缴税的经验。如果有一天这中间又出一个收税人,他肯定知道该如何收了,那就是不和你废话,你掏出来就行。因为征税之困难,总要讲道理是讲不过人的。文化古国,道理千条,谁都会讲出许多的道理。怎么办?抑!拿枪拿棍逼着你缴,拒不缴税就有性命之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可能把钱收上来。至于地主老财,是深知人之贪财守财的厉害,干脆连箱底给你烧了去,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要想活命,你就出力气干活,拿力气换饭吃,实在迫不得已再给你一两个铜板,但接着就在下一次设个计谋扣了去,你依然是一无所有,有力气就挣口饭吃,没有力气也就只好饿死。
国人有一种心理:谁少缴税或不缴税就是谁的本事大。为官一方,鱼肉乡邻;因为自己没有缴钱,所以用起来也不会感到心疼什么的。假如这税钱里有他的一份,你看他花起来决意要算个清清楚楚,群霸各守滩头,只知道向自己的滩头之民收费,以中饱私囊,垫满自己的箱底,再去与别的滩头霸主比一个穷富,如此而已。习惯如今,便是成了为官不纳税的专利。这官既可肥私,又可以挣足可以不缴税钱的面子,谁不想去当?到了今日,你再把税收到他的头上,就等于失了他的面子,看不起他的官位,褫夺了他的权利,他怎么有颜面再去面对他管辖下的子民?过去因为自己不用缴给谁钱,受到乡邻的尊重,现在和大家一样了,这还有什么权威?让他以后怎么管理?怎么做人?钱和官都成一样的宝贝,人不能丢官就同人不能给别人钱一样重要。
从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历代造反起事者,皆由不堪这种只给别人钱而别人可以不出钱的不平待遇才出了事的。根除虎患,自己不由地也成了一条虎。不管什么朝代,只要有国家存在就有税的存在,你就得缴钱,至于缴多少钱合适,那可以商量,不缴是不可能的,这就需要打碎国人的幻想,不要在缴与不缴上面苦费心思,干脆在多缴与少缴上打主意好了。如何才能少缴?就是让每一个人多掏钱。做官有官的工资,种地有卖粮食钱,经商有交易的利润,根据情况,多缴少缴如何才能合理,这就是税的管理。假如一个官在请别人吃饭时,想起花的钱有几分是从自己的薪水里扣出来的,他一定会选择一个价格便宜的地方去。假如官也觉得自己缴的钱多了,那就有救了。所以历来平民起义,最终熄灭,多是只想着让别人缴钱,而自己不缴钱的地位上去换位置,而没有想到从自己身上做起,那事情就容易得多。
所以,税的人性就是贪婪,让社会公众均贫富的人性保护费。社会的稳定维系,不在官富,却在民不穷。把税摊到官位上去,做的官越大,缴的税越多。可以不从薪水上做文章,因为薪水可以有奖金之类的渠道变通。可以容许按照官的大小,把薪水定出高低,谁想做大官就有第一条必须比别人多缴税,这同商人积聚的钱财越多,就要缴税缴的越多一样。不缴税是人性之一大罪过,众人不情愿养一个累赘,那他就没有活路可走。少缴税者就意味着另外的人要多缴,人便会生不平之心,那他就要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到底是小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不如乖乖把棉袄脱下来。窗外艳阳高照,不要等到把你的内衣也剥了去,这样不仅要感冒生病,还有碍观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