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不敢看老师，她能想象得出，此时，姜老师的眼睛里含了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只要她看一眼就会被扎伤。豆芽胡乱地收起书本和书包，抱着回到了最后一桌。
姜老师叫方会会把红领巾拿回去。回来的时候，方会会得意地冲豆芽撇嘴，豆芽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豆芽硬撑了一上午，回到家才哭出来。“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了？”爸爸妈妈紧张地问。豆芽只是哭。
“谁？是谁欺负你？”“姜老师。”话一出口，刚刚还气愤的两个大人立刻泄了气。
“她不让我当小组长了，我又回到最后一桌当小尾巴了。”豆芽抹着眼泪，看来她可真是伤心了，以前发生任何事都没哭得这么凶。
“这个姜老师怎么……怎么能这样呢，变化多端。”爸爸心疼得都语无伦次了。
“什么变化多端，别乱用词了，姜老师又不是妖怪！”妈妈问，“到底为什么？”
豆芽断断续续地讲了课堂上的事。“哎，你这孩子也太认真了，她不写作业就不写呗。”“我是学习组长，怎么能不管呢。”豆芽纠正着妈妈的话。
“她不写作业，老师罚她了吗？”妈妈摇摇头问。
“没有，老师把红领巾还给了她。”爸爸愤愤不平地说：“这姜老师是怎么回事？芽儿没收红领巾不对，可事情起因是方会会不写作业，怎么能这么偏心呢？模范教师都是这么当的？”妈妈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豆芽是留级生，学习再好也没用，一个留级生学习再好，人们也不认为完全是她的成绩。要是有人存心刁难她，这条可能会影响到她再当模范教师。”
“可咱们芽儿不是坏学生，本来就应该是她这个班的，那不是因为没人照看才提前上学的吗？”爸爸不服气地说。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芽儿确实是留级生呀。”“哎……”爸爸叹着气，把豆芽抱在怀里，眼里充满了怜惜和愧疚。
妈妈想了想，说：“要不，咱们也去给姜老师送点礼？”“送礼？”爸爸不解地看着妈妈。“对，我单位的小陈，为了让儿子当个班干部给那个班主任送过微波炉呢。”“这叫什么事儿，自己孩子不是那块料，送礼买官儿，让小孩子学这套不正之风！”
“我也是听说的，在小陈的儿子那个学校，家长都给老师送礼，春节、教师节、六一儿童节，都得去老师家看望。她说，孩子从小当个干部什么的，提早培养适应社会的能力。”
“送礼换来个小官儿，多可耻！不行，我们不干这种事儿。”爸爸坚决地说。“我并不是想送礼买官，只是希望姜老师能打消对芽儿的偏见，她这种偏见对孩子心理伤害很大。”
听到爸爸妈妈的争论，豆芽不哭了，说：“我们班也有同学给姜老师送礼，过元旦的时候，李小磊送给老师一条披肩，老师可喜欢了。”
“瞧瞧，小陈说得有道理吧！”妈妈看着爸爸。“那，李小磊当班干部了吗？”“没有，他总生病，耽误课，放学后老师经常留下，给他补课。”“是吧？送点小礼物，老师的态度就不同了。”妈妈继续坚持自己的看法。“老师下了班不回家，留下来给学生补课，送点礼表示谢意是应该的，什么送了礼老师态度不同？是先补课后送礼，不是先送礼才补课！你别给孩子灌输这种坏思想啊！”爸爸推了妈妈一把，并警告她。妈妈没说话。“再说，咱们芽儿本来学习很好，只是调皮一些，可她不欺负同学，也不违犯校规，芽儿根本就是个好孩子，老师早晚会发现这一点的。”“可是……”
“行了行了，不要再在孩子面前提什么送礼的事！”爸爸一摆手，止住了妈妈的话。
给老师送礼的事，大人们说完很快就忘了，可是，豆芽一直在琢磨妈妈的话。第二天上学，她偷偷问李小磊：“你是为了补课才给老师送披肩的吗？”
李小磊说：“不是，我妈妈觉得姜老师总给我补课，下了班还不回家，就让我送披肩感谢她。”“哦，这样呀，怎么没看到姜老师戴呀？”“姜老师没收，后来又给我了。”“就是，姜老师是模范教师，怎么会收礼物呢！”豆芽对姜老师有着从心底的尊敬。现在，来看看豆芽换了个什么样的同桌吧。她的新同桌叫于娜，个子足足高出豆芽一头，结结实实的，一看就知道营养充足，只是学习不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最低分，同学们背后叫她“呆鹿”，言外之意，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过她倒是满不在乎这些，她的爸爸开了一家蛋糕店，她说她将来要接管爸爸的蛋糕店，还说她现在就会做蛋糕了，上不上学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
这个“呆鹿”害得豆芽差点成为无可救药的学生。豆芽从她那里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合作——合作骗老师。
期末考试临近，测验越来越频繁，老师没有时间一一仔细地看卷子，就想了个快捷的方法，让同桌之间对判：每个人都当同桌的判卷老师，而老师在前面一一说答案，由同桌给对方评分。这实在是个不错的方法，因为每个同学都不愿自己比同桌考的分低，所以对于判卷毫不含糊。
偏偏于娜不在乎，她可能是考最低分习惯了，也可以说她十分向往得高分而自己又没那本事。于是，她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张明希，跟你商量个事儿。”于娜一脸严肃。“什么事？”
“我是经常得低分，无所谓了，可你平时学习好，肯定很想保持吧。”
“当然想了。”“……嘿嘿……其实，其实我也想得高分。”“那你就好好学习、认真做题呀。”豆芽还是摸不着头脑。
“我认真学了，可一考试还是做错。”豆芽也皱着眉在想：是呀，认真学习了怎么考试还做错呢？
“我有一个办法……判卷时你别给我判错不就行了吗？”“……”“这样好了，你别给我判错，我也不给你判错，反正老师也不知道。”
豆芽想了想，这主意还真不错，点头答应。“第一题，填空。”老师开始念答案了。“1.（东）和西相对，南和（北）相对。同桌做错的举手。”她们两个都做对了，互相打了“√”。
“2.地图通常是按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绘制的。同桌做错的举手。”
于娜答成了“上（北）、下（南）、左（东）、右（西）”，豆芽给打了“×”，刚要举手，于娜用胳膊肘捣她。豆芽把抬起的手放下了，低下头不敢看老师，心咚咚地跳个不停。“3.今年6月5日是星期二，这个月的20日是星期（三）。同桌做错的举手。”
于娜碰了碰豆芽，点点卷子。这道题豆芽答错了，她算成了星期一。可于娜仍然画了“√”，还用警告的眼神看豆芽。豆芽先是一惊，哎，算的时候把“6月5日是星期二”当成星期日了，20-5=15，正好两星期多一天，所以算成星期一了。豆芽伸伸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4.2004年3月1日的前一天是（2）月（29）日。同桌做错的举手。”
于娜答成了“（2）月（30）日”，豆芽想到刚刚她对自己的“照顾”，也给她画了“√”，若无其事地看下一道题。
她们合作做弊，一次也没有被老师发现，渐渐地，她们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她们甚至还想，也许别的同桌也是这么做的，这没什么。
共同说谎、共同做弊让她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们配合默契、狼狈为奸（这个词用在小孩子身上并不恰当，但多年后豆芽醒悟时，确实是这样描述自己和于娜的）。
纸里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老师发现了她们的丑陋行为。
前一天放学回家，豆芽头昏、恶心、拉肚子。妈妈见状，说：“肯定是中暑了。”于是找来药，捏着她的鼻子让她喝了。豆芽扎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折腾半宿，终于感觉舒服一些，起来吃了点鸡蛋糕。大睡了一觉，早上起来，一看表，要迟到了，急急忙忙背起书包跑到学校。
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讲桌上放着同学们的作业本。“报告！”豆芽在教室门口喊。
老师看了看表，大概是还差半分钟才到上课时间吧，反正老师没有责怪她：“进来。”豆芽坐到座位上，从书包里往外掏书。“张明希，把作业交上来。”天哪！昨晚生病没有写作业。豆芽的手开始发抖。“你怎么了？没写作业吧？”于娜小声问。“昨晚中暑了，忘记写了。”豆芽小声告诉她。“嗨，这有什么？就说落家了。”于娜不屑地说。豆芽想都没想，顺口答：“啊！落家了。”
“是吗？”老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于娜，豆芽和于娜同时心虚地低下头。“那好啊，让于娜陪你回去拿。”啊！豆芽瞪大了眼。回家拿什么呀？家里根本就没有作业。
“怎么不动？快点回家去拿！”老师的分贝突然提高。两人吓得一哆嗦。于娜捅了捅豆芽：“走吧。”豆芽边走边埋怨于娜：“都是你，出馊主意。还不如直接说生病没写作业呢。”
于娜一努嘴：“生病？这借口我早就用烂了，你以为老师会相信呀？”
“那怎么办？家里也没有作业呀。”“奇怪，我以前说落家了，老师就不再追问，为什么这次……”于娜百思不得其解。“哎，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呢！”豆芽垂头丧气地说。“有办法了，回家赶紧补一份！”“我忘记昨天留什么作业了。”
“嗯，一篇作文，还有……”于娜按着太阳穴用力想。豆芽觉得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照于娜说的做。两个人在路边的文具店买了作业本。回到家，豆芽按于娜的提示，手忙脚乱地补“作业”。
豆芽忐忑不安地把“作业”交给老师。老师翻开作业本，豆芽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千万别发现是刚写的呀！
姜老师合上作业本，扬起手，啪地甩到豆芽脸上，同时，眼睛里射出了无数利箭，不，应该是无数枚炮弹：“昨天留的是什么作业？你做的是什么？”
豆芽两腿发颤，扭头看于娜。“于娜，你说，这是她从家里拿来的作业吗？”“……是，就是从家里拿来的。”“为什么拿作业用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作业本是新的？还有，你告诉她昨天留的是什么作业！”“嗯……一篇作文，还有……”于娜把刚才提示豆芽的重复了一遍。
老师从讲桌上的作业中抽出于娜的：“过来，把你作业拿回去，看看昨天留的是什么？”
于娜胆怯地拿回自己的作业，翻开一看，不禁傻了：
糟了，告诉张明希的全错了。“张明希，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告诉你错的，我真的记错了。”于娜急忙向豆芽道歉。“这么说她的作业是刚写的了？”老师盯着于娜。“是……是我帮她……刚刚写的。”
“你们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呀！”老师点戳着她们的头骂着，“不写作业，说谎、造假，等长大了就该诈骗、杀人了。”
豆芽的脸烫得快焦了，头深深地扎在怀里，整个人弓得像海马。于娜则一副不服气的神情，扬着头，脸朝向窗外。
“呵，你们还真是一对好朋友呀，豆芽、丫丫，凑在一起不干好事，真是一对！”
老师叫她们的小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她们小名！两人同时抬头瞪着老师，眼里充满了惊愕和愤怒。
“怎么？不服气？像你们这样不知道羞耻的人还有什么自尊心吗？不写作业、撒谎、欺骗……”
姜老师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恨透了姜老师当众叫自己小名，又怪爸爸，都是他，在老师面前叫自己的小名，可是，老师是怎么知道于娜的小名的呢？连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小名，这个老师可真是深不可测呀！
“豆芽和丫丫，臭鱼和烂虾！”“臭鱼找烂虾，豆芽找丫丫！”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样的话成了风靡校园的流行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