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会为安苏的事情而如此上心,至少在离婚之后没见到过。
车子以80迈的速度在街上上行驶,母亲还嫌韩叔开得不够快,不停的在旁边喊着“再快点再快点”,可是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私家车、公交车将大街挤得水泄不通,韩叔已经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赶到医院的时候,韩叔车子还没有挺稳,母亲就拉开车门直奔医院大门而去,我则紧跟其后。听母亲在车上说,是魏潇生给她打电话说安苏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
看来,母亲这次是真的急了,在提到我的父亲魏潇生的时候居然没有提到“窝囊废”这三个字。
一路小跑赶到医院三楼的抢救室,魏潇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母亲上去就拉扯着魏潇生的胳膊,狠狠的用手中的包摔打着父亲,而父亲则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我冲上去想要拉住母亲,却把母亲一把甩开了。
“阿素,你冷静点!”随后赶来的韩叔一把抱住母亲,把她从魏潇生的身边拉扯开来。
“魏潇生,我告诉你,要是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情,我一定饶不了你!”被韩叔拉扯开来的母亲冲父亲吼着,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耸拉着脑袋不说话,那个样子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可是,他的眼圈是红的。
望着父亲的这般模样,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可是现在,我还顾不上为父亲的懦弱而难过,因为我唯一的姐姐——夏安苏还躺在手术室里。母亲还在数落着父亲的时候,顾铭提着一盒盒饭从电梯里出来了,他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望了望母亲和韩叔。
“伯母您好,我是安苏的朋友顾铭,伯父还没有吃饭,我下去给他买盒饭去了。”顾铭看着眼前的局势,似乎还没有弄清状况,而母亲在韩叔的劝说之下也逐渐恢复了理智。
“我女儿到底怎么了?”母亲的语气里依然带着些愤怒,顾铭望了望父亲。
“安苏这几天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今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她、她割腕自杀。”顾铭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小,但是“割腕自杀”这四个字眼像再次激怒了母亲。
“魏潇生,要不是你和那个狐狸精结婚,安苏怎么会这样?魏潇生,你还我的女儿!”
母亲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朝一旁默不作声的魏潇生吼着、厮打着,但被韩叔紧紧的拉住了,正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魏潇生和母亲同时围了上去。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幸好没伤到动脉,如果伤口再深半厘米的话就有生命危险了。”医生摘掉了口罩。
听到医生这样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来,你们让一下,我们要把患者转到重病房。”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几名护士推着安苏出来了。安苏的左手腕包着厚厚的纱布,嘴上扣着氧气罩,脸色苍白。
我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安苏,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叛逆,没有讥讽。望着病床上安苏的样子,母亲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而我,早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也许,我们的生命中会遇见很多人,有的人可能会陪着我们一路走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而有的人却就在不经意间离开我们,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思念和忏悔。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失去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可是,经历了生死离别才会懂得生命的脆弱。
安苏,我唯一的姐姐,当我发现自己可能会真正的失去你的时候,曾经的所有已经全部被原谅。
漫长的等待就像一个世纪那么久,失血过多的安苏被安置在重病房里。此刻的安苏,只是安静的躺着病床上,沉沉的睡去。也许,安苏也会在睡梦中梦见那些我曾经梦见过的东西吧?
她也会在梦里无声的哭泣吗?
“安然,对不起!”在医院走廊里,顾铭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实在想不出来顾铭要跟我说对不起的理由。如果说是为了他之前带给我的那些伤害,我想我已经释然了,如果是因为安苏的事情,我想他没有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在我眼里,安苏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没想到她这次会想不开做傻事。”
不仅是在顾铭的眼中,在所有的人中,夏安苏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可是,当一个人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她的坚强还有什么意义?
“七七回乡下了吗?”我实在不想和顾铭讨论安苏这件事情,于是把话题转移了开来。
“是的,今天上午走的,”提到七七,顾铭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带七七来这座城市的那一天,我曾经发誓要让她过的幸福,但是我想错了。七七走的时候对我说,只要我过的幸福她就会幸福,她是那样善良的一个孩子。”
顾铭靠在墙上,走廊里雪白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失望、自责还有遗憾。而我的脑海中,呈现出的是七七离开时的画面:列车慢慢启动,七七望着这座城市的一切慢慢远离,那辆列车就像一座时光机,载着伤痕累累的七七驶向没有欺骗、没有伤害的天堂。
七七走了,她就像一只候鸟一样,曾经以为这座城市是她的栖息地,然而,这座城市却带给了她无情的伤害,也许,像七七那样单纯善良的孩子,在乡下那片净土上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吧!
其实,我并不确定顾铭是否知道七七在学校里受到流言蜚语攻击的事情,我也不敢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顾铭,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有些伤害已经无法弥补,那么,就让这些伤害在时光的流逝中国慢慢被洗涤,终有一天,所有的伤害都会变得风轻云淡。
夜已经很深了,我和顾铭站在走廊上聊了很多,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彼此都不去提过去的事情,那些已经风轻云淡的甜言蜜语,经过时间的洗涤已经被包裹成一包炸药,无论谁先碰触都会让两个人的心炸裂开来。
“走吧!”站的时间长了,我感觉有些累。
我和顾铭朝着安苏的病房走去,父亲、母亲还有韩叔都还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着,一脸的疲惫。
“病人的病情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家属可以进去了,为了照顾病人的情绪,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一名护士推开重病房的房门对我们说道,我们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父亲望了一眼母亲,似乎想要进到病房,但脚步却没有挪动。
母亲从身上拿下韩叔的衣服,跟着护士进了病房,而我们则只能隔着房门上的玻璃远远的看着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安苏。
母亲走进病房坐在了病床前,用手拉过安苏的右手,虽然母亲是背对着我们的,但是看得出来,母亲的双肩在抖动,她轻声抽泣了起来。
“安苏,都是妈妈不好,自从和你爸爸离婚之后,我就对你爸爸耿耿于怀,我不该把对你爸爸的这份恨意带到你的身上来,都是我太自私了,我只想着能把安然培养成一个有出息的人,而忽视了对你的关心,我不该把我们大人之间的情感带到你们中间。安苏,妈妈知道错了,你一定要醒过来,不然妈妈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安苏!”
虽然隔着房门,但是母亲在安苏病床前说的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直以来,我总以为母亲已经放弃了安苏,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因为母亲对安苏的偏见而心怀不满,甚至带着些恨意,但如今听着母亲在安苏床前的自白,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就像电影《汶川大地震》中的那位母亲一样,面对希望,她只能选择一个,因为母亲对我们的爱够深,而我则是最有希望成为有出息的那一个,所以,母亲选择了我。但是,在放弃另一个的时候,作为一位母亲,她的心怎么可能会不痛呢?
“好了,病人还需要休息,家属先出去吧!”在护士的劝导下,母亲拉着安苏的手不舍的松开了,走出病房,母亲就像瞬间老了好几岁,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仔细看过母亲的脸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素颜妆容的脸面若桃花,可是今夜,我才发现沧桑已经刻在了母亲的脸上。
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成长,而对于我们的父母而言,却是催命符。
那一夜,安苏用她的“割腕自杀”换来了一份遗失已久的母爱,可是,沉睡中的安苏,你听得见母亲说得这些话吗?你又能否感受到母亲克制已久的那一份关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