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真是爽,爽得叫人直哆嗦。
闵儿喜欢马,特别是黑色的马。不论他骑不骑马,也不论韩雄骑不骑马,韩雄都追不上他了。韩雄的年纪有他爷爷大,但闵儿跟着石虎叫他老奴。
石虎领兵也带着石闵,得意地看着他冲锋陷阵。强大起来的石勒军占河南,烧毁洛阳;杀王弥,渐收河北;据襄国,建立赵国;一路所向披靡。直到他们遇到了当世的勇将——鲜卑段末柸和段文鸯。
石虎也是当世勇将,却一败涂地,襄国也被段军所围。石勒用谋士张宾之计,俘获了突入城里的段末柸。段末柸是段文鸯的堂兄弟,掌管着段军最精锐的一部。石勒凭此与段军讲和,在认了段末柸为干儿子后放他回去。段末柸领军北返,段军也不得不撤围而去。从此段文鸯和段末柸内心生隙。
不久,段部首领病亡,段文鸯支持自己的哥哥当上了首领。段末柸得讯后不服,联合石虎攻击段文鸯。
石闵遇到了挑战。石虎、段末柸、段文鸯三人都非常勇猛强大,都是心魔的绝佳人选。但心魔挑选谁,会直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石虎在石勒庇护下,坐拥实力最强的军队。段末柸能征善战,所部鲜卑精锐,让天下为之挠头。段文鸯以勇猛盖世,诸将闻之胆丧,莫敢敌。段文鸯也从不把段末柸、石虎放在眼里。
石闵喜欢段文鸯,因为他看到了段文鸯的最后决战。
段文鸯兵力越打越少,逐渐被段末柸和石虎逼得只能困守孤城。段末柸告诉石虎段文鸯很重义气,石虎便下令部下更疯狂地劫掠城外的百姓。
段文鸯果然在城墙上坐立不安。石虎得报后对段末柸笑道:“恶贼上钩了。”
霸王一向相信钟离将军的判断,这次也一样,钟离将军帮他挑选了石勒军,而他自己挑选了石虎。石勒年纪大了,但他的儿子远不及他的才能。赵军逐渐都汇集在石虎的麾下,因为石虎勇谋兼备,能助他平定四方。
石闵也明白,心魔也在等待着最后的决战,等待那个最后的胜出者。
段文鸯在凌晨带着人马悄悄向石虎的中军帐发动突袭。赵军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巡查士兵的脚步声,还有就是给军营准备早饭的袅袅炊烟。
赵军看起来没有防备,段文鸯切瓜砍菜似得就冲进了赵营。惊慌的赵军士兵遇到段文鸯,来不及抵抗就一哄而散。段文鸯杀得兴起,更势不可挡。一杆长矛上下翻飞,硬是蹚开了一条通往中军帐的血路。
天已大亮,段文鸯迫不及待地纵马直冲中军后帐,他希望在后帐遇到惊慌逃窜的石虎,出其不意,一矛刺穿他。这样,群龙无首的赵军就会溃败,段末柸这个反贼也会逃跑,自己再找机会手刃了他,收了他的兵,哥哥的地位才可以稳固。
段文鸯注定是找不到石虎的。此时的石虎正带着石闵在数丈高的云车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下面正发生着的混乱。
发现上当了的段文鸯回不了头了,周围的赵军越围越多,也越来越强。虽然段文鸯所到之处就披靡一片,但赵军的包围犹如厚重的泥浆,越往前走,就越觉得举步维艰。不得已,只好率部退回从别处突击。
赵军也不从后追赶,只是维持着这个庞大的包围圈,消耗着段文鸯和他部下的斗志。
军士给石虎和石闵送来了早饭,他们就在云车上边吃边聊。
“闵儿,你看文鸯将军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爷爷,要给他饭吃吗?”
“谁给他饭吃,我砍谁的头,不管他是敌人还是亲人。”
“那孙儿看他能坚持到午后就不错了。”
“为何?”
“孙儿知道饿得要死的滋味。”
石虎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传令士兵们分批吃饭,但阵型要纹丝不动。
“闵儿,今早吃了几盘肉?”
“爷爷,孙儿吃完一盘,吃饱了。”
“吃得太少了,爷爷我要吃三盘!你也要再来一盘。”
“爷爷,孙儿还吃了两个大饼……”
“那东西不管用!”石虎打断了他的话,“关键是要多吃肉!不吃肉,怎么会有力气厮杀呢?”
“孙儿就再来一盘!”
“你知不知道文鸯这厮一顿吃几盘肉?”石虎嚼着肉说,“五盘!比爷爷还多两盘!所以爷爷搏不过他。”
“但是爷爷您也能照样擒他。”
“对!那是因为爷爷嚼得细,什么事都爱细细嚼上一嚼,这一点比那个文鸯强了不知多少倍。”
“孙儿知道了,我们不能仅仅做莽夫!”
“所以,爷爷我的看法就跟你不一样。我认为文鸯能坚持到傍晚。”
“这么久?”
“别忘了他能吃五盘肉,今早出征前要是再多加一盘也是绝对有可能的。”
“都说他勇猛盖世,看来是真的。”
“依你之见,下一步该如何做啊?”
“孙儿就学爷爷这样,像铁桶一样死死困住他。”
“不,对待猛兽,不仅要给它造一个铁笼,还要派出敢死的人,去砸断它的利爪、掰掉它的尖牙,耗掉它的精力,方能手到擒来。”
于是,石闵看到一小队一小队的赵军挤进包围圈去砸爪掰牙,有去无回。
过了午后,包围圈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一马。赵军拆除了周围阻挡视线的一切工事:军帐、栅栏甚至旗杆。有了良好的视野,他们缩小了包围圈。
没有人再愿意去白白送死,石虎也停止了派人去挑战如恶魔一般的人物。
火辣辣的太阳晒着那匹吐着唾液的马,它渴坏了,它开始舔地上的血水。段文鸯却不一样,他可以咬开死马脖颈出的血管,喝它的血。
马血迅速补充着段文鸯的体力,这引起来石虎的警觉。绝不能让段文鸯熬到天黑,在视野不佳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突出重围。如果段末柸再监视城池不严,让城里的残余拼个鱼死网破地往这边冲,要是他们再造谣说段末柸反叛的话,黑暗中的赵军不明所以,肯定会大乱。
石虎决定发动进攻,但跳入包围圈里的士兵都死得撕心裂肺。惨叫飘散在包围圈上空,动摇着赵军的军心。
但石虎的进攻取得了效果,文鸯的马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文鸯拼命地抽打,它也只是哼了哼,站不起来了。
猛兽失去了四肢,它变慢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尖牙。
石虎挤进了包围圈,他想收服这只猛兽。
石闵在云车上远远看着,不知道爷爷和文鸯说着什么,但突然文鸯从地上跃起,挺起长矛刺向爷爷。
石虎也久经战阵,立即拨马回刀格挡。长矛一滑,刺中马身上的重甲,把马刺退了好几步,长矛登时崩断了。
文鸯见一刺不成,随即从地上拽起一刀就砍。石虎见势不妙,拍马就走。身后盾牌兵一齐涌上,掩护石虎。文鸯追之不及,复又退回。
赵军大规模的进攻开始了。因为石虎从一开始就想收服文鸯这样的悍将,所以他给赵军下的命令是活擒文鸯,所以赵军的伤亡就在所难免。石虎就是要用赵军的伤亡耗费文鸯的体力。
没有了马,文鸯的体力下降很快,这让赵军看到了希望。他们看到了文鸯的喘息,看到了他只在原地打斗,不愿再挪动半步。
但谁也不能擒获住文鸯,靠近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太阳西下,离石虎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了。
赵军不敢再耽搁了。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解下了战马两侧厚厚的皮障泥,一个个高举着,把自己掩在障泥后,慢慢向文鸯靠近。等都离文鸯不远时,赵兵四面涌上,带着障泥往文鸯头上、身上扑。
文鸯施展不开,被赵兵压得结结实实。
文鸯摸不到他的刀,他的腿被压得动弹不得,感觉有人正在往脚上套绳索。
这一切,石闵看在眼里,对文鸯越发敬佩。
即使他杀了太多的赵兵。